第十九章 雨季（中）
五月中旬，远赴南海的蜀山弟子回到蜀山后，第二天十里镇一万余人在蜀山弟子的护送下陆续向北一千里外的东谷城迁徙，滕煜也随梁书和吴天峰加入到护送的行列，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人全部迁徙到东谷城，蜀山道临时调动了中山郡和南郡的六支商队，巨大的负负兽驮载着人和物绵延二十余里，五天时间一万两千人全部安全抵达东谷城。 回到洗剑峰已经是六月初，从万都峰上传来了全面封山的消息，所有蜀山弟子在玉清上乘以下禁止单独离山，并取消每七日的巡山，改由各峰长老在五山范围之内定期巡山，蜀山上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 每年的五月至六月，南海上就会出现数以万计的巨大风暴，所以南海又被称为风暴海，那些巨大的风暴在每年的六月底就会汇成一个超级风暴源向北横扫，一万六千里的路程，只要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正常情况下，巨大的风暴将在每年的七月初席卷九州南部，但也有特殊情况，或许是在大海的深处发生了某种变化，导致风暴提前形成，在九州其他地方，雨季提前来临也许只不过是多下几天雨，多淹没几处地方，但在十万大山之中的蜀山道，却有可能要面临灭顶之灾的危险。 无穷无尽的暴雨将会淹没十万大山中的每一个角落，最深处甚至会达到四百丈，一些小山峰都将被完全淹没！那时，潜伏在十万大山中的妖魔都将被大水逼出，被迫向更高的地方寻求托庇之地。滇山山系和南山山系形成的庞大山系群号称十万大山，千丈以上的大山逾千座，几乎完全可以提供大山中所有妖魔的栖身之地。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山的数量是不变的，而妖的数量却在不断的膨胀，当妖的势力达到了顶峰，那些大山再也无法满足的时候，那时，匍匐在北方的蜀山就会成为它们的目标，而蜀山上的蜀山道将会首当其冲。翻开蜀山的历史，几乎每千年都会出现妖乱之灾的记载，人类与妖的剧烈冲突几乎每隔千年就要上演一次，要么是人类失败，举派被灭，要么是妖魔失败，避退大山深处。 距上一次妖乱已经过去九百年，那一次动荡直接造成二百六十名蜀山弟子死亡，九百年时间弹指而过，十万大山中的妖魔已然重新到达了一个顶峰，随时都有可能给蜀山道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所以从十年前开始，每一年的雨季蜀山道都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 洗剑峰，静虚殿，厉岚风已经在安排封山后的事情。 “煜儿从今日起随你大师兄负责洗剑峰、剑湖峰、藏剑峰和南湖峰的日常巡山。” “天峰、戎轶你二人随刑长老坐镇剑湖峰。” “萧陵随何长老坐镇藏剑峰。” “博尧、刘道一你二人负责维护四殿安全。” “钱生平和你二师兄负责半山的起居之地。” “都清楚了吗？”厉岚风道。 “师父，那弟子呢？”叶斌见厉岚风一一吩咐下任务，唯独把自己给忘了，急道。 “你先到半山下去通知那些精怪，它们可以往南湖峰搬迁，其他三峰禁止进入，而后随二师兄一同负责半山起居之地。” “遵命，师父。”叶斌闻言缩了缩脑袋。 “从今日起正式封山，洗剑峰下所有弟子未得我的允许不得私自离山，半山及南湖峰以外其他三峰不允许出现任何妖魔精怪，一经发现，杀无赦，紧急时以玉书示警。”厉岚风杀气腾腾道。 “是！”众人闻言神色微变，凛然道。 洗剑峰人少，所以除了极为重要的地方需要守护，其他地方不得不放弃，但这样将会使山上出现大片不能掌控的危险区域，滕煜和楚瑜二人在四峰间的巡视就填补了这样的空白，有楚瑜在，厉岚风可以完全放下心来。除了博尧、戎轶和滕煜今年新收的弟子，其他七个弟子在山上已经度过了至少十个雨季，所以对雨季中需要注意的地方再熟悉不过，这样就能让厉岚风腾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天地之下，万物皆为蝼蚁，即使是号称九大门派之一的蜀山道，也逃不了这片天地下的秩序和规则。除了每年远赴南海的蜀山弟子，在十万大山深处也经常可以见到蜀山弟子的身影，他们传回的信息将会直接影响蜀山在未来的雨季中所作出的决定。每年雨季之前，各峰首座和长老都会齐聚万都峰得到十万大山中最详尽的信息，凭这些信息他们将会预测出即将开始的雨季爆发妖乱的可能性，并做出相应的决定和准备。在五月前，各峰长老都认为今年的雨季爆发妖乱的可能性极小，但五月中旬石小舞带回的消息，和远赴南海的蜀山弟子的返回，却让这种极小的可能性平添了不可预知的变数。 在蜀山七峰中，洗剑峰孤悬于七十二峰西南，一旦雨季中爆发妖乱，洗剑峰首当其冲，九百年前的妖乱，死亡的二百六十名蜀山弟子中洗剑峰弟子就占六十人，当时洗剑峰一脉自首座以下只剩六人，元气大伤。随着各种不利的因素相继传回，厉岚风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众人回到半山竹园，吴老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吃过午饭，楚瑜和四位长老也相继来到院中。到下午，竹园中已经只有梁书、钱生平和滕煜、楚瑜四人了。吴小凡好奇的趴在桌上，大眼睛望着四人，不时咯咯的笑出声来，洗剑峰上，无忧无虑的也只有这个小家伙了。 “小凡，往后不要随意离开这座院子，外面会有妖怪吃掉小凡。”梁书板着脸唬道。 “知道了梁叔叔，外面有妖怪要吃掉小凡。”吴小凡咯咯笑道。 “知道就好。”梁书见状，无奈道，众人大笑。 “小师弟，我们先到周围查看一番。”楚瑜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道。 “好。”滕煜欣然道。 半山指的是高度在两千丈以上的山体，也就是洗剑湖所在的高度，所以通常情况下四峰范围指的是以洗剑湖为中心的面积达五十平方公里的平面山体范围。四座庞大的主峰环拱成势，峰指九霄，在蜀山七十二峰之中脱颖而出，不仅形成了洗剑湖那般高山巨湖，也形成了剑谷那般天地胜境。以往滕煜随其他师兄在四峰间巡视只是绕洗剑湖溜达一圈就算完了，但眼下这种环境显然不可能像往常那般敷衍。单若以山谷的大小而论，四峰上超过剑谷的山谷就有七个，还不算上那些幽涧深潭，把四峰之间每一处地方都巡视到，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滕煜回到湖岸的木屋几乎倒头就睡，休息了两天后再次随楚瑜开始了巡山的旅程。 “从今天起，小师弟就随我在这里修炼身外化身之法。”楚瑜道吩咐道。 “今日不用巡山了吗？”滕煜见楚瑜把自己带到了断水瀑布上，疑惑道。 “从今日起由我代为巡山，小师弟若能在半月内学会身外化身也可以随我一同巡山。”楚瑜说着遥指湖水，只见湍急的水流中突然出现了五个漩涡，楚瑜右手轻招，五只透明的水鸟腾空而起在水面盘旋一圈就飞向四峰不同的方向。第一次巡视四峰楚瑜最主要的目的是让滕煜实地熟悉四峰的地势环境，到了第二次巡山，就不必那么麻烦了。传说中人类最强者可以身化万千，楚瑜虽然还远远无法达到那样的境界，但化出五六个化身还是非常轻松的，用在四峰间巡山绰绰有余。五只透明的水鸟眨眼间消失不见，滕煜见状哪有不明白的，以他自己的理解，身外化身法诀属于神之境的强者才能修炼的法诀，但他距神之境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我可以吗？”滕煜几乎不敢相信。 “当然可以。”楚瑜笑道，“坐下吧，从今天起，小师弟必须要在这里静坐八个时辰，是否愿意？” “一切听从大师兄安排。”滕煜惊喜道。 身外化身并非是高深的法诀，只是神识达到更高层次的一种应用，取决于境界的高低，好比湖中之水，水高了才会成瀑布，水多了才会成江河，神识离开身体独立于天地之间必须要具备强大的修为和高深的境界，修为保护离开身体的神识的安全，境界维持离开身体的神识的稳定，两者缺一都有可能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这也就是为什么极少有神级高手甚至是后期的高手去学身外化身的原因。 从第一天修炼开始连续五天，滕煜几乎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在瀑布巨石之上打坐，楚瑜似乎没有预料到滕煜有如此坚韧的性子，看向滕煜的目光不经意间多了几份赞赏，随着坐在一旁寸步不离保护滕煜的安全，每日的饭菜都由梁书亲自送来。到了第六日，静坐中的滕煜依然没有任何和往日不同的变化，但一旁的楚瑜却露出赞赏的笑容。就在他们身后，湍急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形阴影，阴影似乎想要从水中爬出来，但湍急的水流就仿佛是一个囚笼，阴影越挣扎却微弱，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楚瑜站在巨石上静静的看着水中阴影逐渐模糊，眼神中的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小师弟能有此悟性，我洗剑峰一脉终于有传宗之人了！”楚瑜深深的看了滕煜一眼。于此同时，水中异变突起，几乎已经无法分辨的阴影骤然间由虚化实，从水中猛然挣脱出来，似乎用力过度，刚刚站起来的阴影又一头栽进水中，巨石上，滕煜的脸色同时变的苍白，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恢复了血色，而水中阴影也终于平稳的站出水面，竟是一个和滕煜一模一样的水人，只是水人实在太过稀薄，几乎只是一层水气，仅仅是湍急的水流溅起的水花穿透水气阴影，滕煜脸上就会露出痛苦的表情，以他目前的修为和境界修炼身外化身还是太勉强了。 水气阴影在水面上茫然的站了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近乎透明，滕煜已经到了极限，就在此时，低沉的哼吟回荡在瀑布之上，楚瑜缓缓的闭上双眼，古老晦涩的语调仿佛引起了洗剑湖的共鸣，宽阔的湖面之上开始出现一条一条纹络涟漪，就仿佛是大风吹起的波澜，不多时，整座洗剑湖都沸腾起来！竹园中正在逗吴小凡玩的梁书和钱生平几乎同时变了脸色，瞬间来到洗剑湖岸，宽阔的湖面之上此时已经掀起了丈余高的大浪，一浪叠一浪，数息之间，洗剑湖湖上就掀起了三丈余高的巨浪，咆哮着向东奔腾而去，汹涌的巨浪从宽阔的湖面撞进狭窄的峡谷，刹那之间，地动山摇，整座峡谷之水都在这一瞬间被撞高数尺！ 瀑布巨石上，原已经是脸色苍白的滕煜仿佛突然间吃了灵丹神药，脸色瞬间红润起来。奔腾之水有如千军万马，数息之间就已经冲出了峡谷，水气阴影瞬间被巨浪吞噬。滕煜此时几乎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识，仿佛已经被这大水夺舍，被这大水之势裹挟着不由自主的亢奋起来。汹涌的巨浪轰然一声冲出瀑布，直落两千丈！滕煜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响，心神随着汹涌的大水之势，几乎在那一瞬之间变的无穷大。 “啊！”滕煜长啸一声，大水之中的水气阴影瞬间由虚化实，破水而出，有如逆天而上的流星，直冲九霄，眨眼之间就在天上化作了一个闪亮的小点，消失不见。大山中，一只透明的水鸟紧追而上，紧紧的跟在滕煜化身之后。 瀑布上，滕煜的呼吸顿时沉重起来，借以大水之势身外化身，但化身此时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他只能任由化身朝着蓝天深处飞去，一旦和化身失去联系，他将魂飞魄散！滕煜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栗起来，不是恐惧，却是兴奋！整个世界都在极速的运动中迅速远去，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化身就到达了前所未到的高度，这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滕煜甚至来不及反应脑海中就传来了剧烈的眩晕，一旁的楚瑜突然睁开眼睛，紧追在滕煜身后的透明水鸟化作楚瑜的虚影，一把抱起滕煜的化身回到瀑布之上。 一个时辰后，滕煜从打坐中醒来，敬佩的看向楚瑜，楚瑜竟以大水之势助他提前看到了更高境界的奥秘，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对今后修炼的影响又岂能用言语表达。 “多谢大师兄。”滕煜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楚瑜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坦然接受，道，“你看南方，风暴已经来了，有信心吗？”滕煜闻言望向南方，不知何时南方尽头的天空已经是漆黑一片，雨季提前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