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秦清月慢慢睁开眼来，黑暗中的五彩水流渐渐隐去，眼前恢复了光亮。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眼前的地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在他们的胸口处，俱都有着一个穿透后背的血洞，鲜红血液从那血洞汨汨涌出来，流到地上，将那本就颜色鲜艳的枫叶染得更显妖艳。

    余生这一枪，竟是同时击杀了欧氏兄弟两人。

    最先被枪尖刺穿胸膛的，是欧守剑，他占据了本是主攻的欧攻剑的位置，而在跟秦清月对剑时被震飞的欧攻剑则变成了在他背后。

    从欧攻剑发动“天外飞雪掩夜来”这一招开始，到最后余生一枪击杀两人，其实只过了很短暂的一瞬间。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在杨旺德的眼里，他只看到了那些飘落下来的枫叶上突然出现了冰霜，感觉身体一冷，然后难以置信地眨了两下眼，那些冰霜就消失了，温度也恢复了正常。

    然后他就听到了各种声响：秦清月与欧攻剑对剑的声音，长剑破碎的声音，还有余生那一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等他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定神望去，便看见欧氏兄弟已经倒在了地上，而那名叫“余盛”的青年，却是手中提着一杆染血的长枪，怀中还抱着他的那位姓秦的娇妻。

    尽管从那秦姓女子蒙脸轻纱上的血迹可以看出来，她也受了伤，可那余盛却是毫发无损。而欧氏兄弟却是倒下了，从他们身下那一大滩血迹便能知道，他们永远都无法再站起来了。

    这一下，杨旺德真的彻底懵了，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一脸呆滞神色，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要逃跑。

    他想跑也跑不了，更何况，余生根本就没有杀他的心思。

    无论如何，杨旺德终究是那两位老人的独子，杀了他，余生很清楚那两位老人会是多么的伤心，而且，老人家还需要他来照顾。

    即使只是留宿一夜的小恩情，余生也不忍两位老人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凄惨境遇。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杨旺德一眼，然后甩去长枪沾上的血迹，便将长枪收了起来，柔声向怀里的秦清月问道：“好些了吗？”

    “没什么大碍。”

    秦清月摇了摇头，轻声回道，然后离开了余生的怀抱，看也不看那木偶一般的杨旺德，转身就走。

    杀死这样的小人，她只会嫌污了自己的手，况且她也明白余生的仁慈，既是余生的决定，她便更懒得出手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

    她的伤确实也不是很紧要，只是因仓促之下与欧攻剑对了一剑，内脏受到震荡，虽是喷了一口血，但只是受了些轻伤，以她如今的修为，要不了几天便能痊愈。

    秦清月来到树下，背起依旧处于沉睡中的龙儿，余生也背起战无双，双双疾飞而去，转眼便消失在枫林间。

    许久。

    杨旺德回过神来，看着那两具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尸体，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浑身如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着，心里一阵阵后怕。

    等恢复了些力气，他擦去脸上的冷汗，挣扎着站起来，四顾一番，发现自己的马儿早已跑得没影了，只能靠两条腿拖着无力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城里走去。

    他要回去找人来收尸，同时也要将欧氏兄弟死亡的消息传回宗里。

    一下子死了两个天赋卓越的修行精英，杨旺德可以想象到，这事将会在宗内引发怎样的震动，而当那个家族得知欧氏兄弟的死讯时，大悲大怒之余，必然也会彻底追查这件事。现在，杨旺德只能祈求众人的怒火不要撒到自己身上，毕竟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他也没有料到的，谁都不可能想得到，偶然插足进来的那一对男女，竟是如此之强，连心灵相通配合无间的欧氏兄弟都能击杀。

    他能当上红云宗驻落枫城分部的师爷，完全是靠着灵光的脑袋，经此一日，他终于明白，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插足修行者的世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方才若非那个青年手下留情，他就算有十条命，也早已死翘翘了。于是他决定，此事一了，便离开这趟浑水，反正这些年他也积蓄了不少财富，只要能顺利带着全家远走高飞，便足够使他安安乐乐生活一辈子。

    杨旺德的这个决定，却也不枉余生饶他一命。

    ……

    荒山野林的上空，余生与秦清月背着人极速飞掠。

    日头挂在一座极遥远的高峰的山尖上，阳光暗红，寒风阵阵，大地升起薄薄的雾气，世间一片苍凉景象。

    战无双安分地趴在余生背上，开口说道：“你应该杀了他。”

    余生摇摇头，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只是此间的过客，何必给无辜之人留下伤痛？”

    “但是他会将你杀死那两兄弟的消息传出去，就算红云宗不看重他们，欧家却不会轻易放过你，必然会满天下地找你，本就拖着我这个累赘，你的处境只会更危险。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应该为龙儿和秦jiejie想想，你要是死了，她们，还有我，肯定也活不下去。”

    战无双用他那还很稚嫩的嗓音理性地分析着，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秦清月侧头看过来，看着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平凡面孔，目光里满是诧异。她没有出声，因为她也赞同少年的观点。抛开今日之事不说，余生若能改改那太过仁慈的性子，今后他们的路也许会好走很多。

    余生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无双，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那个说你不但不会死得早，还会变得很强的朋友？”

    “嗯。”

    “不管我像不像他，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准确预知未来的事吗？”

    余生不说话了。

    不管他信不信，路总是人走出来的，以后会怎么走，说实话，连余生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将来的命运是注定的，那么，是否无论现在他随便怎么做，今后还是会踏上同样的路途？

    若答案是肯定的话，那就太荒谬了。

    所以余生没办法回答这个理性少年的问题。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自己放走杨旺德这件事情，并没有做错。

    这就是他的坚持，真如他坚持要将少年送到圣城一样。

    正是这一份执着，只要初心不变，那便使得他未来的路多少能被预估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