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云城是一座围山而建的城，城很大，山也很高。

    每当晴朗的傍晚，夕阳照在山上建筑的琉璃瓦上，发射出橘红的光芒，从城里看去，整座山从半山腰开始，仿佛被大片的夕霞覆盖，红云山这个名字，或许便是由此而来。

    红云山的山顶，有一座山上建筑中最大的大殿，殿门上高悬着一面牌匾，上书三个大字“云主阁”。

    在这片受红云宗管理的大地上，人们对红云宗宗主的称呼，便是“云主”，而不是“宗主”、“陛下”什么的。

    虽然红云宗不是一个国，但它的等级制度却比一般的国更加森严，而这种改变，是从约莫百年前开始的，外人无人知晓这是为什么。

    红云宗的虽奉行霸道之制，但它并不是一个不察民情的恶势力，恰恰相反，红云宗里的绝大部分人，对待平民百姓的态度，都是极为友善的，这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创宗之人留下来的传统。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宗内之人，大多都对掌宗近千年的云主十分尊敬。

    比如这位刚刚走进大殿的老仆人。

    老仆进了大殿，没在殿里看见那人的身影，便走向大殿左边的一扇门。

    推门而入，老仆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案后正在执笔挥墨的中年人。

    “见过云主。”

    老仆鞠躬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来，目光往那纸上瞟了一眼，刚好看见中年人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白色宣纸上，端端正正地摆着四个方正大字。

    “不忘溝壑……”

    老仆轻声念了一声。

    中年人提笔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纸上那四个自己写下的大字。

    他穿着一身暗红丝绸长袍，头发整整齐齐地扎在顶上，面部轮廓如刀削斧刻，薄厚适中的双唇紧抿着，面皮也绷得很紧，那怕他已活了千余年，岁月也没能再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不见一丝皱纹。

    一眼看上去，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的人。

    他就是这一代的红云宗宗主，钟二。

    “如何？”

    钟二抬起眼来，看向老仆出声问道。

    “字如其意，刚正有余，但也过于死板。”

    老仆评论起来却是没什么顾忌，仿佛忘了眼前之人的尊崇身份，而只当是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

    中年人对这个评价没什么反应，没什么放下大毫，问道：“有事？”

    老仆点了下头，说道：“欧家那对死了。”

    中年人闻言皱起眉头，“怎么死的？”

    “追杀战家弃人途中被杀。”

    “何人所杀？”

    “来自东南小国的一名青年，名叫余盛，便是他带走了战无双。”

    听到这个名字，中年人那深邃如海的眼睛闪过一道异彩，面无表情的脸也是微微僵了一下。

    “余盛？”

    “是否真名不得而知，另外，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其中与他年纪相仿那一名，同样是融神境的修为，另一名似乎身患重病，始终未曾苏醒过。”

    “亦即是说，欧氏兄弟为他二人所杀？”

    老仆摇摇头，答道：“非也。据消息称，那名女子虽与欧氏兄弟交过手，但杀死那兄弟俩的人，只是那名青年。”

    “战力惊人。”钟二给了这么一个评价。

    在红云宗年轻一代里，欧氏兄弟并不是天赋最出色的，有好几人表现出来的天资，都要比他们高得多，但是，他们的战斗实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年轻一代中能稳压他们一头的，仅有一人而已。

    但是，也不知为何，钟二对于欧氏兄弟的死，却似乎并不是很上心。

    “是的。”老仆回道。

    钟二沉吟一会，开口道：“传宋桑过来。”

    老仆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去。钟二也出了书房，坐进大殿上首那张气派的大椅，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扶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一会，一名身着华服的老者从殿外进来。

    这名表情冷漠的老者就是宋桑，红云宗外门总执事。

    向钟二见了一礼后，宋桑恭谨问道：“不知云主传见属下所为何事？”

    “欧氏兄弟死了。”钟二淡淡说道。

    宋桑微怔，然后迅速恢复常态，沉默片刻，忽然深深弯腰鞠了一躬。

    “属下知罪。”

    在东震洲追杀战家弃人的整个计划里，宋桑便是主谋，这在红云宗高层人物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当然，这是在宋桑已经参与了许久之后大家才知道的，所以之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协助，也没有向某人告发，只当完全看不见。

    后来，从听闻战一城亲身踏上寻人之旅的那一天开始，宋桑就知道，自己终有付出代价的一天。

    现在欧氏兄弟死了，便代表事情将要暴露，于是宋桑明白，这一天，终于来了。如今，他只能祈求钟二不会把他交给战一城。

    接下来钟二说的话，也让宋桑大大松了口气。

    “既然是你惹来的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妥妥当当地摆平它，否则，后果你很清楚。”

    “是。”

    “还有，无论你之前拿了什么东西，全部还回去。”

    “属下明白。”宋桑再次恭谨应道。

    钟二点点头，挥了挥手，“既然明白，你便好自为之吧。”

    宋桑闻言僵了一僵，却没有再说什么，恭敬施了一礼便退出了大殿。钟二最后这句话，是代表整个红云宗表明了立场：如果战一城不肯放过他，那么，红云宗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情，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没什么不对，毕竟事情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后果便由他自己来承受，这很公平。

    宋桑也是聪明人，所以没有抗议。

    待宋桑离开后，钟二朝外面轻喊了一声：“小三，进来。”

    先前离开的那名老仆应声而入，他的名字叫钟三。当然，虽然他的年纪确实比钟二小，但他并不是钟二的亲弟，这个名字，是钟二还没当上红云宗宗主之前就给他改了的，在那之前，他只是一个连姓都没有的下人。

    钟二的手指依然一下下地敲着扶手，敲击声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

    过了一会，敲击声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