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惶恐
人群里，先是惶恐不安的低语组成一片连绵的嗡响，沉闷抑郁，如同炸开前的蜂群，相邻的人都在互相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幕，然后逐渐成为爆发出的惊叫和呼喊。 “天呐，是海啸！” “这是真的吗？不会是拍电影吧！难道是2012的第二部？2020？” “Oh！No！我家人就在天河啊。” 很快，像传染的瘟疫一样，尖叫声、哭喊声连成一片。草坪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巨浪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脚下的地面都在这声浪中颤抖，这时候刘明才感到在灾难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每个人都生如蝼蚁。 海浪的速度很快，如同一张贪婪的巨口，将天河市迅速吞没。伴随着跳跃的电火花，几座高压电塔被冲毁，城区灯光一片片熄灭， “怎么办啊！我的爸妈他们就住在天河。怎么办啊！”同学中有人捂住了嘴，带着哭腔喊道，更多的人则拼命地打电话： “快点接啊！快点接！为什么没人接？呜呜呜！” “喂，爸！你在家吗？我知道！我看到了，你听我说，千万不要下楼，就待在家里……喂？喂！” 海啸到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望春村，村民们也都纷纷聚集到山崖边，和这些聚会的学生相比，村民们则显得要沉默得多，天河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来说只是风景的一部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向往。只有少数几家人爆发出哭声，那是因为他们的亲人或者孩子在天河打工。 “不要慌！不要慌！我们这里在山腰子上，海拔有600多米，海啸淹不到这里的，不要慌！” 葛征老书记分开人群，走到学生面前大声劝导，可是收效甚微。他们中很多人的家就在天河市，没有什么话语能安慰对亲人的牵挂。 就在这时，黑暗中猛地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火光，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呼，更加混乱。刘明举目望去，按照方位判断，应该是市内最大的鸿兴炼油厂爆炸了，借着大火的光，原本是街区的地方已经一片波光粼粼。 远远传来的爆炸声中，刘明终于想起来要打电话。 他掏出手机，原本能背熟的电话号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联系人名单那里找到母亲电话，用颤抖的手指摁下呼叫，然后凑到耳旁，等待命运的宣判。 嘟~~~~~~~~嘟~~~~~~~~嘟~~~~~~~~嘟~~~~~~~~嘟~~~~~~~~嘟~~~~~~~~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他心急如焚，曾经听腻、甚至有些害怕、厌烦的声音此刻如果能响起，应该是他听过的最美音符。 只是无论刘明如何祈祷，电话的那头始终没有接通，像大多数同学那样。 他心有不甘，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回应他的的始终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mama！你在干吗？为什么不接电话？你藏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他感觉喉咙发紧，似乎只有仰天狂啸才能发泄，嘴唇干涩，却不停地咽着口水。身躯不收控制地微微颤抖，一个疯狂的想法逐渐涌现。 不行，我要回天河……我要找到mama…… 嘴边的呐呐自语，还是被近处的赵宏图听到了，他一个箭步挡在已经抬脚预备离开的刘明身前。 “干什么！流氓，你现在要回天河？你疯了吗？” “我没疯！不要拦着我！” “你冷静点。现在什么时候了！又没有车，你要走回去吗？还不如等天亮了。海啸后国家肯定会派出军队救援的。” “可是，我担心我mama！她就在那里，她不会出事了吧？” “……你，这样吧，流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伯母吉人天相，再说，你忘了吗？花容小区附近就是天河市军分区，那里地势较高，可以作为临时避难所。伯母可能是情急匆忙下忘记了带手机。 “你知道什么！你爸妈又不在那里！” 说完这句话，刘明就后悔了，他的兄弟原本在天河市是有一个家的，只是初一那年，他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去世。 赵宏图果然沉默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痛苦。有些东西尽管相隔多年，疤痕之下，依旧是新鲜的伤口。 “那个，大头，对不起啊……” “靠！自家兄弟别再说这三个字。你说的没错，我无牵无挂的一个人，会更冷静一点。你多打几次电话试试看？可能因为太乱了没听见吧。 刘明再一次拨打母亲的手机，可这次很快放下了。 “没信号了……”他声音藏在表情的阴影里。 回过头，却见自己的兄弟不知何时找了一颗大树，背靠着树干坐下，表情木讷，嘴里大声吸气，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迫他的胸口。 刘明被着情景吓了一跳：“你还好吧？大头？” “没什么，这种事，我缓一缓就过去了。”赵宏图苦涩地笑了笑，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颤抖的手笨拙地拆着锡纸，“真是可笑呢，安慰人谁都会说出一堆大道理，可是放在自己身上却是这样子。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逊？” 刘明没有接过话，赵抽出一支烟，点上后递给刘明，后者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从未抽过烟的他猛抽上一口，一股辛辣味呛进肺部，转化为一阵猛烈地咳嗽。可是奇怪的是，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缓解了不少。 “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这时候只有它能安慰你。”赵大头再次苦涩地笑了笑，黝黑的皮肤使他看起来颇为成熟，甚至有点沧桑。随后他也给自己点上一根。吞吐间烟雾缭绕，将脸上的表情朦胧。 周围一片混乱，两人却如同世外高人一般看着这一切，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 “嗯，这是什么味道，你闻到了吗？忽然一阵山风传来。刘明吸了吸鼻子，风中带着一丝腐臭的味道。” “好像有点，那是什么？” 咚！！！！ 就在这时，从山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背后的大树如同恐惧一般在颤动，树叶簌簌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