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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剑忆当年

    第五十一章,剑忆当年

    紫山脚下,师徒一行之是盘坐于一株古树之下。

    纵然紫山已近在咫尺,一连两日,师徒三人却迟迟未曾动身一登这东陈绝山。

    黑衣的中年男人神清气定,闭目盘膝,婆娑的树影将之笼罩其中,颇显其心静如尘,亦不因苦等而有所焦躁,端的是一派宗师气度。

    两位弟子恭敬的守候于身旁。白衣少年郎仍旧是手提木匣,恰如其师,气定宁神,心无杂念,静候在师父身旁;漠北小少年一如之前,漫不经心的看着一本医书,不情不愿,更耐不住毫无声响的等待,烦躁的四下环顾,希图以这般无聊行径打发时间。

    许是实在耐不住寂寞无趣,小少年褚天楠总算打破了刻意营造的清静:“师父。”

    “……嗯?”闭目宁神的男人回应着弟子的呼唤。

    “我等于紫山脚下两日有余,为何不登山?”

    白衣少年郎默然未语,但眼眸间闪动的疑问亦不少于自家师弟。既然两日前已到紫山崖下,为何不登上紫山?毕竟登山路径不止一条,与其苦守山脚不若直登顶峰。

    然,毕竟自幼从师,对师父亦颇有了解,白衣少年虽不知其中玄机,但师父静候于此,必是事出有因,无须多问。

    “我们仍旧是来晚一步。”出乎意料,黑衣男子却是如此答道。

    是了,仍是迟了。虽无绝世无双之“剑心”,然以黑衣男子不世之剑道修为,亦冥冥中感应到一柄“新之圣剑”注定似的诞生,这柄崭新的“圣剑”,一如曾经惊天地泣鬼神的“无双神剑”那般绝杀无情,那般孤傲圣灵。

    纵然千里迢迢,日夜奔波,终究还是未能及时阻止这命运中注定的相会。或许,正因如此,“剑心”之人才会与自己失之交臂。

    “啊?!”闻言,两位弟子均是一声惊呼,骇然不已。

    “不想,我仍旧是晚了一步。‘六剑’这条绝杀无情的不归路,终究有人愿舍身相求。”便是宗师气度,男子亦是少不得一番唏嘘感慨。

    “……”两位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亦不知该作何言语。

    半响过后,那褚天楠稍有犹豫,再问:“既然如此,师父又为何在紫山脚下连等两日光阴?”既然徒劳无功,何不折返归家。

    不想,回答这一问题的,却是那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郎:“师弟,怕是师父纵然未能阻‘剑心’之人求剑紫山,亦欲见此人一遭,以观其心性罢。”

    果真是多年师徒,稍经思索,便将其师心中所念猜得八九分。不错,若不见见这柄新诞生的“圣剑”究竟是何等人物,黑衣男子又岂能安心?

    不过话虽如此,白衣少年郎却漏了一分。便是其师正道侠理间仅存的些许私情——这紫山之上,那位曾剑问天下的无双剑客,以及多年来的恩怨悲愁。

    “嗯,无痕却是答中了。”黑衣男人轻语道,倒亦是不愿多言。

    只是,便是来迟一步,又缘何再次逗留两日,而非直上紫山一见真容哩?

    抬首眺望高耸入云的紫山绝壁,只听那男人如此说道:“四弟昔年为遵守与我的誓约,封山廿载,以‘紫山六剑’精髓要义幻化为一道杀阵,遍布紫山上下。剑阵与施阵者阵心相通,除非四弟有意为之,怕是天下人皆不敢贸然闯阵。”

    两名弟子闻言,大惊失色。不想着看似美轮美奂的东陈绝山竟是暗藏杀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生死相隔,“这座山竟有杀阵?!”

    亦是难怪,以二人微薄修为,焉能感应到早已融入紫山山魄,将杀机完美隐藏的绝杀剑阵?

    “时隔廿载,四弟之修为远超当年……”似是喃呢自语,中年男人不由再次陷入回忆失神中,小片刻后方才回神,接道,“不想,这道剑阵竟能将我难倒整整两日有余。”

    是的,并非无所事事而逗留,恰是这道倚山而起的剑阵危机四伏,便是黑衣男子亦无全胜把握能一闯紫山,更何况身旁尚有两位年纪轻轻的弟子。

    听得这番言语,两位弟子噤若寒蝉,心中波澜不断。白衣少年郎更是惊问道:“当年师父于昆吾山险胜王前辈,‘紫山六剑’纵是何等了得,又如何能难住您?”

    “无痕你虽师从我多年,对此却是只知其一。”中年男人叹息一番,再行解释道,“当年为师虽胜四弟,是胜在他轮战‘八大雷劫’,剑势穷尽,实乃胜之不武。若是公平一战,为师亦无必胜把握。”

    不愧是一代宗师气魄,坦然言明昔年那场不世剑决的真实始末,直教两位弟子诧异万分。

    师徒三人免不得一番唏嘘。那漠北小少年心念一转,似有所兴趣,问道:“师父,但凡您言至‘紫山六剑’,称其为‘不归路’。但师父您既然能败王远征,定是看破‘六剑’破绽,又缘何这般忌惮?”

    褚天楠这般问,那白衣少年郎亦这般想,接言问道:“师父,弟子对此亦有所疑问。弟子虽年幼,未能一睹二十年前那场旷世剑决,但于江湖旧闻中的只言片语间,亦知晓,当日师父正是看出‘六剑’破绽所在,方能于‘无双神剑’上留下五处象征破绽的缺口。既是这般,又何惧‘六剑‘?”

    和煦的风,拂过三人的肩头,稍稍吹起了发梢,婆娑的树影摇曳不断,颇显几分朦胧。

    对于弟子这番询问,黑衣男子却默然未言。

    “……”沉默,仿若一把无形的钥匙,再次开启了尘封多年的记忆之匣。

    尤记当年,昆吾仙山之上,八仙阵内。

    无双神锋初败,寒芒大减,剑中英雄尽显侠道丹心,恰是万众瞩目,天下英雄无不雀跃。

    黑衣的剑客倒握英雄剑,神色黯然悲愁,未因得胜而有所喜悦;孤影剑客千夫所指,没落无言,仍是难以置信自己竟剑败于此,枉称“绝世无双”。

    “……竟然败了,我‘六剑’绝世无双,焉能战败?!”周遭嘈杂的纷乱叫嚷,孤影剑客耳充未闻,只是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四弟,败的不是‘六剑’……而是你。”黑衣剑客皱眉悲愁,似是不忍再言。

    “……?”

    “‘紫山六剑’绝世无双,剑法本身毫无破绽,可堪‘无敌’之名。然而,今时用剑之人却满身破绽……”

    “……!?”孤影的剑客蓦然惊觉,心念惊动之余,握剑的手儿在闻言的刹那猛然一颤,手中神剑立时脱手落地,斜插于八仙阵内。

    …………………………

    天外云海,紫山绝壁,六剑楼前。

    一为执拗的小少年正与一位苍苍老者相执不下。饶是老叟和颜悦色,规劝于他,少年亦全然不理,自顾叫嚷呼唤。

    “王世叔!王世叔!王世叔你为何不愿见我?!”

    你道是谁?自然是当日与秦昆,叶可凡二人一并登上紫山归还神剑的断氏少年,断惊觉。

    前文亦曾说道,断惊觉称紫山剑主王远征为“世叔”,因其乃是断父之挚友,更为世交。后与王远征亦曾相认,本该是意料中的欢见亡友遗子,却不想,这位孤高的剑客一如他绝世无双的神剑那般冰冷无情,稍感唏嘘便对其视而不见,仿若与断氏一家毫无瓜葛,甚是教人惊奇。

    “断公子,剑主既然不愿见你,你又何苦如此?”

    董老头纵使百般规劝阻拦,亦无法打消断氏少年欲见自家主人的念头。

    何苦如此?

    断惊觉愈想便愈发不忿,自秦昆拜师那一刻起,却忽然听闻紫山历代仅收一位弟子,自己岂非毫无希望?这对矢志复仇的少年人而言,实乃莫大打击。不过话虽如此,却也不免心存侥幸。

    故而,长跪于这绝壁‘六剑楼’前,固执且单纯的认为,或许自己亦同秦昆那般坚定的求剑之心,能打动这位“绝世无双”的天下第一剑客。

    显然,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紫山剑主,也便是自己的世叔王远征,在秦昆为徒后便紧闭“六剑楼”,两日来竟无半点欲见自己的意愿,仿若视之无物,纵然心有诚意,亦无人认可。

    一时间,便是断氏少年亦开始怀疑家父与这位世叔到底交情几何哩。但董老头处处忍让,且王远征分明山规严苛,却仍容忍自己在此逗留,似乎又暗示父亲与其交情不浅……实在是自相矛盾,加之年少意气,对于血海深仇以及命运不平的忿恨,齐上心头,直教断惊觉愈感不甘如此。

    且不提这些。少年人自顾在此与紫山老仆董叟相持不下,那端方才回到绝壁楼阁内的叶可凡、秦昆二人,亦被其吵闹之声所引来。站于楼阁勾栏行道,自然将断氏少年此刻模样看在眼中。

    仍旧那一袭褴褛衣裳,风尘仆仆,纵然少年英气,却亦难免颇显落魄,稚嫩的面容上尽是倔强之色,眼眸的深处,那团熊熊燃烧的仇恨怒火显然未曾熄灭。

    反观秦昆,莫名自漠北似空间转移般流落至此,一并登上这东陈绝山,不想却应天承运,有幸拜在“天下第一剑”门下,如今洗去一身尘土,换上合身新衣,又变回那翩翩少年郎,眉心那道赤红剑痕浑若天成,更显其不凡英气。

    两相对比,断氏少年分明一同而来,却落魄似连小狐狸亦不如。

    “……断小兄弟?”一怔,剑心少年显然一时忘却了这位同自己一并登山的小少年。亦不怪他,这两日来,初拜于紫山,他便常随王远征左右,未及多想其他。

    “啊,昆哥儿,他都在这里跪了两天了。”小狐狸挠首皱眉,亦颇觉同情。虽说是被那王远征强行囚禁为奴,可这奴仆之事这两日却没少干,给断惊觉送饭亦是常例,“实在猜不透那个什么‘第一剑’的鬼心思,明明说什么擅闯紫山者杀无赦,说的好像多叼,结果对这小子也没怎么样……分明是心理变态!”

    看来,叶可凡对自己所谓的“主人”,积怨颇深哟,这话从口出,却是没经过大脑,一时率性。

    “可凡,不可如此。”秦昆神色淡漠,却并非随性之人,尊师重道的儒学教义,亦与他的血脉相融,见得友人如此,虽知其戏言,却亦是阻止。说罢,又转而看向那位与董老相执的小少年,锁眉沉吟,似乎心有所思。

    “哦……”又被昆哥儿教训一通,叶可凡自讨没趣,悻悻回身,正欲离开,却猛然惊觉,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位白衣孤影的男人。

    “呀啊?!”

    浑身一颤,顿时毛骨悚然,女孩儿恨不得抽自己这张破嘴几巴掌。不消说,你道来者何人,能教小狐狸这般后悔?

    没错,恰是先前于顶峰剑池所遇的紫山剑主,王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