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剑起律动
第六十三章,剑起律动 “绝世无双唯一剑,震古烁今唯紫山”。 绝世无双! 这是令天下剑客无不倾慕嫉妒的称号。这四个字的含义是“独一无二”,乃至“唯我独尊”。 然而,所谓“绝世无双”纵然是一个无上的荣耀,但这份“光芒”的背后,亦有着无数“影子”的失败。 光,是紫山;影,则是“失败者”。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条“绝世无双”的剑道生涯,又何尝不是如此?每一代无双剑客,他们的背后是无数追逐着的“影子”,纵然费劲心力,却只能眼见“光”愈行愈远…… 或许正是如此,紫山绝壁的某处,才有一方隐藏于“六剑楼”之下的山崖绝壁——一个,无数“影子”曾留下遗憾的地方。 紫山,败剑崖。 古往今来,多少剑中好手为剑痴迷一生,然,自无双剑客问世以来,他们的曾拥有的一切,皆已成空。 这是天下的命运,亦更是紫山的命运。 是夜,未如六剑楼般高入云海的败剑崖上,细雨绵绵,仿佛是“影子”曾留下的叹息,透着淡淡的悲意。 孤崖之上,剑,在哭泣。 败剑,百剑。败剑崖上,数百柄古剑孤独的立于此地,细雨打湿了光滑的剑刃,在夜幕中泛起些许黯淡的光芒,只是,从中透出的却非“无双神剑”般孤高的傲意,而是难言的悲苦。 它们,以及它们曾经的主人,都是追逐“光”的“影子”。然而,愈是追逐,“光”便愈发难以企及。直到某一天,“影子”再难前行,于是,追逐的步伐便永远的停搁于此。 是故,此地便被呼为败剑崖,即便亦在紫山中,抬首亦看不见紫山云海中屹立的“六剑楼”,仿佛述说着“影子”毕生的遗憾。 然而,一架古琴突兀的放置于百剑核心一处石案上。 落雨,拨动了琴弦;古琴,奏起了音律。 雨,打湿了剑锋,闪烁着败亡的微光;剑,回应了古琴,合奏出一曲教人怜悯的悲凉剑律。 一切的一切,好似正为这些“败剑”悲歌。 断氏少年架起油纸伞,孤独的注目着,犹如沉醉于这似幻似真的剑律中…… …………………… 紫山绝壁,六剑楼阁。 较于山下的夜雨绵绵,这耸立于天外云海的紫山之巅,仍是明月依旧。 孤高的剑客一影独立,眺望着勾栏外那仿佛触手可及的三轮皎月,似是为这皎洁的月光所迷,怔怔出神。 月光,柔而不媚,仿若神灵的皓眼,温柔的注目着下界的凡尘,亦同样注目着这个孤高的男人。但,这份温柔却无法触及那颗早已冰寒彻骨的“剑心”。 回忆,不断涌上心头,然而,故人皆已亡故,回忆,不过徒增惆怅。 “你来了。”蓦然,无双剑客如是言语。 回答,却是:“我来了。”话音刚落,在楼阁深阙的黑暗中,那位无名可称的男人缓步而来。 一问,一答。透着相互间的了解,亦影射着二人共同的记忆。 “六剑楼外天外天,共饮云河三千里……”无名顺着故人的目光,亦望向夜空悬挂的三轮明月,似自语般自顾言语着:“当年共聚六剑楼的故友,如今仅余我一人尚可来此与你一叙。” 言语间,流露这淡淡的悲意。 “叙?”无双剑客淡漠如初,似剑般的眼眸仍闪烁着不肯放下的孤高,“叙旧,早已不必,过去仅仅是过去。” 无情的话语,亦似一柄利刃,固执的想斩断二人曾经的情义。只是,既然有这份偏执,又为何默默的等候于此? 问题,不会有答案。然而,刻意营造的沉默却是悄然来到。 “……”或许,此刻无声胜有声,默然无言才是二人交谈最好的方式。 ……………… 紫山之巅,明月当空。 孤高的少年未曾离开,手中紧握的永远是那柄已被岁月磨尽了锋芒的“虹方”剑。 举剑直指前方,却又丝毫不动。剑心少年闭目无声,剑亦平稳如山。若非均匀的呼吸尚存,旁人将之误认为雕像或许亦不为过。 眼见友人如此全神贯注,叶可凡亦不敢打搅,只是蹲在一旁,揪着地草,不安分的扫视着四周,用以打发时间。 不消说,自今日王远征传剑以来,秦昆便始终伫立在此,似欲参悟六剑前三式杀剑的剑意。然而,纵然他身负剑心,但逗留于紫山之巅直至日落天黑,亦难窥窍门,举剑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出剑。 “唔……”眼看秦昆尚无离开的意思,小狐狸满脸郁闷,无奈的咀嚼着董叟不久前送来的小麦饼。本是身为紫山少主充饥的膳食,但其人全神于练剑,是故,这些饼全成了变身女孩的垫肚餐。 不过,或许是紫山日常太过节俭,这面饼显然并非精致糕点,粗糙难咽,但又不得不吃。亦变身女孩儿的认知来看,实在难以想象王远征主仆二人是如何过活的。话说回来,莫非今后自己亦要这般过活?! 抛开杂念,若是她自行回六剑楼,又怕董老责怪,总之便是这般无奈。 许是百无聊赖之余,叶可凡的视线瞄来瞄去,最终锁定在了那汪犹如无物般清澈的剑池。 记得前日,董叟称剑池内的水,名曰“灵晨仙露”,初时以外不过故弄玄虚,但叶可凡用瓢盆取来一瓢时,却赫然见得其水清澈透明,犹如无物,颇为神奇,貌似并非常人说认知的“水”,又或许,是某种特殊的液体。不过,这具体功用她却是不知了。 走近再细细观看,若不留神便会误认为池中无水——清澈,透明,无色,隐约间透着一股寒意。 一时间,小狐狸不由皱眉,一股莫名的惧意没来由的攀上心头。许是出于本能的畏惧,畏惧着这汪剑池中的“水”…… 说不清,道不明,记得前日并无这种恐惧感。小狐狸毫无头绪,只得默默远离了剑池。再一望友人,却见他仍旧是纵剑在前,却又不动如山,紧闭着双眼,似是思索着“六剑”的精意。 倏然,叶可凡不由立起双耳,两阵脚步声隐约传来。一者不慢不急,略显沉稳;一者步沉势重,颇为急躁。 是谁? 不单小狐妖略感诧异,便是闭目悟剑的剑心少年亦不由顿下思绪,然而初铸的剑心已然觉察到那股柔而不烈的剑气。 你道是谁?原来是无名首徒,翩翩白衣少年郎,任藏锋。身旁跟着一位漠北少年,惊艳于紫山之巅俯瞰天地的波澜壮阔,却是褚天楠。 “哦?”任藏锋一怔,未曾想到于此遇见紫山少主,眼见其握剑在手,自然知晓秦昆正在此练剑。 叶可凡看清来者中竟有褚天楠,不由小心肝一拧,慌忙躲在了友人身后,只敢探探脑袋窥望一番。 “哼!又是这只母狐狸。”褚天楠故作不屑,又颇显孩童心性般暗自得意,惹得叶可凡咬牙切齿,气鼓了腮帮。 “剑心兄纵然入夜亦不忘磨炼剑道,此等爱剑之心无痕钦佩。”白衣少年郎却是如此称赞不已。 “……”面对任藏锋之友善,秦昆却略显冷淡,只是颌首示意。 纵然白衣少年透体而出的剑气柔而不烈,行事知礼沉稳,但那颗“剑心”却能清楚感应到这份善意的背后深藏着几分剑指与己身的战意。不同于敌意,这份情感中,或许掺杂着更多的比较之意。 但不论如何,对于这样一位年轻人,即便面带善意,秦昆仍旧是有所抗拒。 “无痕却是打搅了剑心兄潜修。” 似乎对于紫山六剑楼的这对师徒已然有所了解,对于秦昆说表现出的些许冷淡,任藏锋倒是不以为意,总是报以淡然微笑,倒颇显乃师风度。 一冷一热,可谓是二位少年剑客的写照。
只是无痕身旁的漠北男孩却是为秦剑心的冷待颇感不快,撇过视线,亦不待见。 “无痕兄言重。”许是这突来的二人果真扰乱了练剑之心境,秦昆只是留下一句言语便收剑欲离,“可凡,回六剑楼。” “……哦,哦!”小狐狸紧跟其后,临走前回首还不忘圆睁明眸,故意瞪向褚天楠,好似为报先前漠北少年故作不屑之仇。虽说叶可凡实际年龄不逊于任藏锋,但这心性却亦不比褚天楠这等小少年有太大差别。 “哼!”不甘示弱,褚天楠立时回瞪。只是,相较于叶可凡毫无威慑的恫吓,漠北男孩这不经意间的怒目,却透着浑若天成的戾气,直教小狐狸心下一寒,慌忙别过目光,恰如泄气皮球。 白衣少年郎沉吟不语,似是对这位紫山少主的反应有所预料。许是天命早有定数,此时此刻,任藏锋却莫名忆起自家师尊对秦昆的赞许,纵然心有认同,但这比较之意却无论如何亦难消。 少年郎自诩剑道奇才,自幼又有幸便跟随号称“江湖神话”的无名修习剑道,纵使如今方有所小成,却亦非世间常人所能企及。即便如此,任藏锋未来之剑道成就,亦未曾受师尊无名如此看好——所谓“绝世无双”,便真的如此不凡? 不错,乍见这天下第一剑王远征,少年郎方知“绝世无双”四字之含义。然而,这之间却有数十年之隔。这份差距难以逾越,远行者终将渐行渐远,而后来者只能追随其后。或许前者亦终将停滞不前,后来者却依旧需拾前人牙慧方可成就“后浪”之势。 然而,眼前的秦昆却与自己同属后来者。任藏锋看不清未来的前路,但他却深深的预感到,在自己未知的剑道中,这位手握“虹方”的男人将是一位无可避免的劲敌。 既然如此,若今番不与之一试锋芒,岂不妄了这一遭紫山之行?! 倏然间,闪过诸般念想,本应深藏于心的战意交织着这份欲比天高之意,那不时透体而出的剑气,已然化作锋芒锐气。 “欸,剑心兄留步。” “……” 闻言,持剑少年顿足,只在瞬息之间,体内“剑心”已是了然来者此刻莫名突起的挑战之意。 俨然此刻,两位少年剑客注定的命运悄然而来。 “所谓剑道无涯。剑心兄爱剑至此,实属难得,只是,习剑关窍却难离一个‘斗’字,紫山六剑纵使精妙绝伦,然则,若用剑之人只识剑招,却不识用招,岂不可惜?” “若不嫌弃,无痕愿与剑心兄切磋剑艺!还望剑心兄不吝惜赐教!” 言未毕,意先动。言语之间,其挑战意味已是明了,便是叶可凡亦听明其中意。 “欸?!”小狐狸听罢一急,“你这人怎么这样?!昆哥儿才刚刚开始修行不久,你难道是想以强凌弱?” “你这母狐狸,我师哥岂是那种人?!你道歉!”漠北男孩更是一时气难平,忙与叶可凡一番争吵。 “哦?”闻言,白衣少年人颇为诧异,观秦昆剑气透体,若隐若现,少说亦应是早已稳固“灵台道心”境界,竟忽闻他修行不久,实在教人费解。 然而,未及想通,却听得一声淡漠的答复:“可以。” 言语之人,却正是那紫山少主,秦剑心。 错愕,自在场之人心头浮起。叶可凡不禁一怔,忙追问:“可,可是……” 话未尽,剑心少年却已然打断:“……我不会输。” “哦?”少年的回答,教任藏锋愈感兴趣,心头的战意却是再难压抑。 这莫非亦是宿命早已安排的交汇?二十年前那场旷世剑决的两位主角的后辈,竟如注定般再续那场永不停歇的决战,这一胜一败,或许终将决定这条剑所铺就的道路,谁能更行远途。 夜风,徐徐拂过,吹动发梢,亦摇响铃铛,奏起孤单的音律,为这即将到来的一战划下启始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