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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残崖说梦(上)

    第六十八章,残崖说梦(上)

    痛苦而漫长的噩梦,折磨着可怜人的心儿,然而,噩梦的尽头却是一抹佛光闪耀……

    梦,惊醒?!

    “嚇?!”

    金发的女子蓦然惊起,却见得荒原之上,炙热的金乌已在照耀天地。而己身,却在一顶残破的帐篷中。

    “呃?!”一动身,只觉后背一阵灼烧作痛,奇痒无比,想去挠,却又忽觉浑身无力,更是隐隐作痛,只得作罢。

    伸出手儿,唯见得满臂伤痕。原来,那场噩梦却是真的。

    “……我……”张口欲言,却不知该作何言语。

    失神的碧眼四下扫来,却赫然将一颗猩红的头颅映入眼眸,不由一声惊叫:“啊?!”

    放眼望去,竟满地血腥,一颗颗头颅零落在地,无首的尸身则横七八竖,躺倒在地,血淋淋的炼狱景象。

    然而,心神一定,蓦然发现,一颗颗头颅上面目可憎的脸孔,却是如此令自己憎恨,更教自己畏惧……是了,是那噩梦中蹂躏自己的人中恶魔。

    死的好!!

    恨,怒,惧。截然不同的情绪,此刻却莫名交织于她美丽的碧眼,浑浊其中的纯粹,酝酿着某种难言的恶念,慢慢扭曲着受伤的灵魂。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蓦地,梵音轻吟,宛若来自神界的清风,不经意间抚慰着受伤的心儿。

    “……?”愈渐平静的少女,此刻方才惊觉自己现今的状况——仍旧是一丝不挂,唯是一件宽大的皮袄披在身上遮羞。再观帐外,盘坐这一位年轻的佛者,背对着自己,默默的咏颂梵音妙语。

    但见,银丝螺髻发,佛光隐华匣,灰衫褴褛袈,一介苦行僧。然则,这番外表之下,却是莫名的教人安心,口咏梵音更似能洗涤心灵,挺拔的背脊衬出佛者坚毅的向佛心。

    唔,是了,这个僧侣,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神父……啊,不对,是大师……”

    安抚心灵的梵音未断,金发女孩却强撑身子,安奈不住心中的波澜,颤声问道。

    “……”梵音一顿,佛者仍旧不动如山,“施主,何事?”

    “多谢,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佛者默然摇首,许久之后方才答道:“我救不了人。”

    “欸?”

    “稍尽人事。”

    闻言,虚弱的女孩还是未能理解恩人所言,茫然的凝望着佛者的背影。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蓦然,梵音再起,似不欲再有言语。

    场面,一时再陷尴尬。

    静听佛语,娇弱无力的金发少女却从中莫名的感应到一股奇妙的玄秘,说不清,道不明,好似对逝者的抚慰,洗涤人心。不禁一再询问道:“大,大师,你在做什么?”

    “……超度亡者。”佛语再顿,年轻的僧人如是回答。

    早在星河彼岸的另一方世界,因耳濡目染,亦能知晓“超度”二字说包含的神圣意味。而四下,唯有那些尸首分离的恶人方是亡者,显然,佛者竟为这般恶魔超度?!

    即便是生前作恶多端,亦愿为其超度,可见此僧淡漠尘世之余的佛家慈悲。然而,这份慈悲却勾起了金发少女心中可怖的记忆。

    “……可,可可他们都是该死的人,他,他们是魔鬼咳咳……”虚弱的身躯,教她连一句愤怒的质问亦无力说尽,心中的梦魇催动着恨意与恐惧,扭曲着她的心灵。

    况且,还是你亲手杀了这些恶魔。少女如是想道。

    “是吗?”佛者不置可否,再答,“既已身死,又何必计较生前?”

    “……欸?”未曾料到僧人竟如此言语,金发少女一怔,但仍有不甘,“他,他们罪该万死!”

    在少女所知的有限汉语词汇中,这四字是立时浮现于脑海的。不错,这群恶人,这群魔鬼,十恶不赦,正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似乎,这不经意的一语质问,勾起了僧人佛心的涟漪,“不错,罪该万死。”

    听罢,金发丽人预感莫名:“欸?”

    万死不复,恶毒的诅咒。但这位既可痛下杀手,却又悲天悯人的奇僧,会诅咒已然超度的灵魂吗?

    显然,不是。那,究竟是指何人?

    “……但我的路,不能停。”年轻的佛者缓缓起身,双手合十,背起那口金匣,口中低咏往生梵经,一路向东而去。

    他没有回头,亦无悔意,更无半点流连。至于身后经由他一手造成的惨象,亦是毫无理会。只因,他的路不能回头,而他的向佛之心,却从未有一丝动摇,依旧清澈如溪。

    这条路上,他将斩断更多的罪业,而他所能做的,只是为逝者咏念这一篇往生古经。

    莫名而来,亦莫名而去,踏着“沙沙”的脚步声,为追寻自己的佛心宏愿而矢志不渝的前行,犹若一道佛剑之光,无怨无悔的洒向即将踏上的前路。

    “……欸、欸?!大,大师……”眼见佛者渐行渐远,金发女孩才恍然回神,焦急的呼喊着这位向东而行的僧人。

    拖着虚弱受创的娇弱身躯,她勉强爬起身来,四下摸不着方向,慌里慌张,只得急忙披上几件遮羞的衣物,跟上自己救命恩人前行的步伐,茫然而又无可奈何的向着东方而去。

    路,依旧是看不清前方的未知。但这已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努力的活下去,等待约定能兑现的那一天。

    ………………

    东陈之夜的繁星,点缀着漆黑的夜幕,编制一道柔美的星河绸缎,铺置在夜空之间,好不绚丽。

    六剑楼前,一只小小的狐妖拉耸着狐耳,面向楼阁,跪坐在地,一脸委屈,真道是欲哭无泪。不消说,叶可凡今番却是生生挨了一顿罚。至于惩罚的内容,便是这般了,从晌午至今,少说亦有三四个时辰,这膝盖早没了知觉哩。

    在她的不远处,则是一位盘坐着的漠北男孩,褚天楠。此刻,男孩略显尴尬的挠着后脑,想来,未曾想到自己一时玩心竟让小狐妖遭了这份难,不免心中有愧。

    “喂,母狐狸……你还好吧?”酝酿许久,褚天楠带着些许歉意,探问道。

    “哼!”也没个好气,叶可凡全然不理。心下无不怨念的气道:啊啊啊!好个屁啊!你跪半天试试!?都是你这个臭小鬼,害惨老子了!

    据董叟所言,食盒内盛放菜肴的玉盘,乃是王远征一位故友所赠,今番自小狐狸手中砸了个稀巴烂,这罪可有够她消受哩。

    褚天楠见小狐狸不理睬,自讨没趣,也较劲似的一撇嘴,故作不睬。

    恰在此时,却听得楼阁内传来脚步,漠北男孩一怔,旋即乍见的一位持剑少年从中行出,唔,原是紫山少主秦剑心。

    “啊!昆哥儿!”叶可凡早便听出来者一贯的步调,忙问道,“昆哥儿!是,是老变……不不,是剑主饶了我吗?”伸出裙摆的尾巴,兴奋的来回摆动,满心期待着友人的回答。

    只可惜,现实是骨感的。忽见得友人手中拿着一碟馒头,霎时明了希望破灭。

    秦昆无奈摇首,对于小狐狸受罚,皆是于情于理,倒是无从相助。于是乎,只得为她取了些许果腹的馒头。放下碗碟,安慰道:“……吃吧。”

    “……哦……”大失所望,叶可凡有气无力的接过了碗碟。

    “……”却说一旁的褚天楠,见得秦昆来此,却升起几分不快。原因无非是昨夜那场剑决意料之外的结局,心道:哼,都是这个家伙,教师哥那般失意。

    似是觉察到了漠北男孩的些许敌意,剑心少年亦侧目相望。沉默片刻,却是突然言语:“褚师弟,麻烦你了。”言罢,便欲回六剑楼。

    “呃?”闻言,褚天楠亦是不明就里。

    眼见友人又要离开,小狐狸停下了往小嘴塞食的动作,忙不迭问道:“欸?昆,昆哥儿,我这是还要跪到什么时候啊?”再跪下去,咱这双腿就算是废了。

    “我会向师尊求情的。”似乎,亦只能这般回答哩。话毕,秦昆便回了六剑楼,一时间不见了身影。

    “哎……”顿感人生无奈,女孩儿又是欲哭无泪。而在一旁盘坐的褚天楠却是一托下巴,似是思索着什么。

    蓦然,灵光一闪。

    ……………………

    无情的人,无情的花,犹若天生绝配。

    过去的情,如今的客,两人遥相对坐。

    “没想到,四弟你如此重视我当年赠与你的那几方玉碟。”无名的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好似又在追忆当年的日月。

    原来,昔日赠玉碟于王远征的“故友“,竟会是与之水火难容的无名。只可惜,今朝却是尽毁于叶可凡的小手下哩。

    “……所以碎了。”无双剑客如是答道。

    “是吗?”

    星夜璀璨,祥和绚丽,却亦隐喻着一场难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