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狂途妄语
第七十四章，狂途妄语 破晓的晨光，划破黎明前的漆黑，照亮这一片东陈绝山所在的天外云海。俯瞰无边无际的云海，又有多少故事，在这般飘渺中被淹没？ 西来的师徒三人，终在这一日踏上了归家路程。 黑衣的中年男子嘱咐着两位弟子莫要拖沓。早已静候在旁的董叟领着师徒三人一步步，踏离这一方世外净土。 “无名先生，便由老朽，送您下山罢。” “有劳了。” 剑无名负手默然，远远的眺望着六剑楼前的波澜云海。自走出楼阁之初，他便不曾回首流连，只是这般眺望前方。正如故人所期望那般，今日，便是诀别之期。 既是如此，便不必回头，否则只会徒增惆怅。 这是故人选择的道路，无名所能做的，唯有尊重。而身在六剑楼内的故友，一如自己不曾回首一般，亦未曾前来送行。 或许，是这段结义之情最后的默契。 无名的身旁，依旧是那位翩翩少年郎，一扫剑败之颓废，将剑气尽敛于身，曾经锋芒犹在的眼眸，此刻却透着愈发沉稳坚毅的光芒。或许，年少柔弱的心，总要有挫折的打磨，方能成器。 当日秦昆如是，今这番任藏锋亦如是。 所谓“英雄藏锋，踏雪无痕”。如今的无痕，气神皆宜，已然踏足道宫之境，究竟他在短短两日之内有何顿悟，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剑败之后所带来的成长，却也在冥冥中注定了他与秦昆在宿命的彼方，将再次交汇。 至于背着小药箱的漠北少年，默默的跟在自家师尊身后，不时流连似的回首窥望，奇异的重瞳异眸间，流露着些许不舍。不舍着紫山的波澜壮阔，亦流连这短短时日内所结识的人与物。 蓦然，莫名的记起了小狐狸那种与自己较劲时的模样，既恼人，亦有几分惹人可爱。 “……？！” 想到这番，褚天楠赶忙甩了甩头，暗道一声：这母狐狸，竟是这般没义气，大哥我都要走了，居然也不来送一送。 “……咳，本想，先生与剑主廿年未见，当年之事，或许能有所缓和，不曾想……”老人望着无名的背影，遗憾不已。董叟身在紫山不知多少春秋，见证着王远征的人生，曾见得六剑楼内四方好友齐聚，亦曾见得如今萧条寂寞，难免一番唏嘘。 “董叟不必介怀，或许，这是我与四弟注定的道路罢。”仍是未曾回首，无名眺望着前方，如是道。 “哎……”老者久久一声叹息，亦不知是感慨这段昔日结义之情的终结，还是唏嘘这座紫山绝楼又将重归寂寥。 “无名师伯。” 蓦然，一位持剑的素衣少年，带着小小的狐妖，自六剑楼内行出。 “嗯？”剑无名背对来者，不置言语。 “哦？剑心兄。”任藏锋见之一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心境之恢复，出乎意料的完满。往日时隐时现的剑气如今尽敛体内，那份若有若无的比较之意也似烟消云散，灵台内宛如今日的初晨，柔而不烈。 “……无痕兄修为更进一步，恭喜。”对于眼前这位少年能踏出战败的阴霾，更进一步，秦昆亦无太多意外。 挫折，在这条剑所铺就的道路上，是在所难免的，能否踏过，只看个人。任藏锋踏过了，并且修为更上一层楼，而自己的剑路，其路途尚且遥远。 见得有无名在旁，叶可凡不敢造次，怯生似的躲在友人身后，只是稍稍露头，却是有些诧异于任藏锋的变化。旋即又转眼瞧了瞧褚天楠，却见他一脸怏怏，不由一怔。 “母狐狸，算你还有点良心。”好在自己“小弟”总算是来送别，褚天楠也就不多计较哩。 “……都说了，不是狐狸精……”无可奈何的一声嘟囔。对于突然离别的无名师徒，叶可凡也是未及料到，加之昨日与眼前这臭屁小鬼多少也算是交了朋友，别说，还真有些离别愁情。 好在，多余的情绪也就是一闪而过，回身望了一眼六剑楼，却独独不见那抹孤高的身影。 还说是什么故人，真是薄情寡义唷。心下暗暗腹诽。 “无名师伯，我此番是代家师送别的。” 那位孤高的剑客，断然不会这般嘱咐，一切不过出自秦昆个人的念想。不知缘何，少年人觉得应代自己的师尊，去为故人送行。 虽然不敢揣测王远征的心意，但莫名的预感，这或许便是其意愿。 “他，会这么做？”没有疑惑的疑问，这位中年男人，仍是不曾回首，“罢了，剑心，就此别过吧。” 言罢，却是抬步而行。 “剑心兄，望日后还能相会，后会有期！”拱手作揖，任藏锋淡然一笑，亦是作别。 “后会有期。”剑心少年回礼作揖。 至于两位少年剑客身旁的男孩女孩，却亦是一番道别。但见褚天楠叉腰，道：“母狐狸，大哥我今天只能与你道别了，以后若是混的不好，便上蛰州寻我！”好一派江湖大哥的言辞，却是教小狐狸分外无语。 话音未尽，更不待叶可凡反应，褚天楠猛然转身奔起，直追上剑无名。 “小鬼！什么时候你成我大哥了？！”男孩的身后却是小狐狸吃瘪的叫嚷。 忽的，女孩儿却蓦然见得，漠北少年高举着小手，背对着自己摇手，好似最后的告别。莫名的，心中却泛起一番离别愁，她亦似回应般摆了摆小手：“别过。” 难得算是在这方世界结交的第一位朋友——虽然，在小狐狸看来褚天楠仍旧是小鬼头。 再行一礼，在默然无言中，两位昔日传奇的弟子，却是就此分别。当日胜败已定的剑决，或许将在未来的某日重演。届时，又是谁能在这条剑路上更前一步？ 董老领着一行师徒三人，一步步踏着光阴的步调，穿梭在紫山绝壁的栈道上。而六剑楼旁的剑心少年与小狐妖，只能默默的注目一行人渐行渐远。 下山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中，而紫山，却又在复往日寂寥…… ………………………… 远在中州，战义盟总舵，问鼎楼前十方校场。 夜尽天明，破晓之晨悄然到来，而曙光所照亮之所，却不复昔日繁华，颇显孤寂寥寥，冷清之极。 稀疏几位侍从远远地立在校场之外，却是不敢靠近。 你道为何？ 只因一柄剑，一柄“绝世无双”的神剑。 但见十方校场之上，一柄傲然神锋突兀的立于核心，剑入土三分，恍若擎天之柱，刚直不弯，无可睥睨的无双剑气，笼罩于神剑所在的方圆数丈之地，地面由此剑气迸裂出一个“剑”字。 旭日东升，晨光落于其上，但在神锋剑刃之上所倒映的，却是凛冽寒光。正如它所象征的意义——“战书”——那般杀意满满。 光，拉长了剑的影，亦，拉长了一位傲视天下之枭雄的孤独之影。 孤独？似乎这个词曾经并不适合他，但眼见这校场之内的寂寥，又何尝不是一种难言的孤独。 一切的源头，却是眼前这柄“无双神剑”的主人。 一剑惊天下，短短数日之内，便是轰动天下。 这是他纵横天下的一生中，最危险的挑战，九死一生。孤高的枭雄如是想到。 这是来自一位传奇的挑战，一位在廿年前叱咤风云的江湖传奇，更是天下江湖道的噩梦。问天下，又有何人将受“绝世无双”的“东无双”一剑神威？ 是昔日剑无名，抑或昆吾八大雷劫？ 不是，都不是。而是，身为江湖道之奇迹，“东方无胜”。 “……哼，天下人，皆是趋炎附势之徒。”高坐尊位，年轻的枭雄眼见曾汇聚天下英雄的十方校场，如今空无一人，不由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 名列“五大传奇”之一的绝顶雷劫高手，号称“绝世无双”的王远征，竟是有这般恐怖的威慑。这一剑约战，好似注定生死簿上将再添姓名，而天下人，却不相信名入其中的，会是隐居多年的盖世大修行人。 但，东方无胜便会因此畏惧，因此惶恐，惴惴不安？不，他用自己曾睥睨天下的目光，注目着这柄同是“绝世无双”的神剑，锐利的眼眸中，闪烁着枭雄独有的自信。 九死一生？或许是的。 那，寻找胞兄胞姐，八大雷劫中的“罗神将”与“紫灵仙子”相助？ 不！他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超越二人曾留在他心中的极限。 这位曾一手遮天，震慑中原江湖道的不世枭雄，面对危机四伏的人生险关，却是默然冷笑。 “哪怕十死无生，我东方无胜，亦势必‘逆天’。” 逆天？ 呵，今日的皇途狂语，又是否能有应验之时？ 一抬首，唯见的黎明昼夜交替所遗留的些许夜幕，终被东升之晨尽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