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百世无情！（下）
第九十一章，百世无情！（下） “好！” 本是要求秦昆服下无情之花的男人，却是突然反问：“为何？” 然则，回答却是愈渐坚定：“因为，我所求索的，是给予重要之人绝对的保护，而非注定的伤痛。” 当日友人们一起许下的约定，一定会有兑现的那一天，只要，我足够强！ “我愿为此牺牲一切。” 即便，是作为的“人”最后的宝物。对，纵然王远征尚未言明，但秦昆已然知晓，自己对六剑的领悟，若是想要更进一步，这株“百世无情”便注定无法回避。 六剑？不错，绝对的力量，掌握自身命运的“登仙道”。而作为紫山传人，亦注定为六剑而生，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在这条绝世无双的剑路上退避？ 是的，没有。 少年人彷徨的剑心，却是赫然一定，再无半分不安，波澜的心海亦立时重归平静。 “……守护……？”无情剑客淡漠的语调不由一顿，“……是嘛？” 然而，王远征的愣神不过瞬息，旋即，摆手一挥，案几之上竟赫然显现一盏茶杯，又道：“七情六欲，人之本性也，然则，情与欲，却是身为‘人’的牵挂，干扰剑心。情者，喜、怒、哀、惧、爱、恶、欲；欲者，眼、耳、鼻、舌、身、意。有牵有挂之剑，纵然锋刃再利，亦不过尔尔，然则，无情无欲，方可超凡入圣，纵使手中无剑，亦有斩天裂地之能。” “当年，初代祖师正是服下‘百世无情花’，消弭一切七情六欲，达圣灵归一之境，方可创出这六式横贯古今的绝杀圣灵之剑，完美，所向披靡，更是‘绝世无双’！” “我如是，每一代紫山传人亦如是，你……亦应如是。” 是了，王远征这般超凡的圣灵无情之意，不单因六剑剑意使然，更这因历代紫山传人修行之传统——百世无情花。 “…………”听罢，几番欲言又止，叶可凡遭受王远征杀意所慑，不敢多言，然而眼前的友人步步踏上“圣灵”的道路，难言的惶恐搅乱着心绪，将不安尽数写在了自己的小脸上。 无情，看似轻松的二字，背后却是无限的悲哀。纵然绝断了红尘世界的万千烦恼，然，聊无起伏的人生将会何等无趣？忘却心中的情感，不但失去痛苦，更将失去快乐。这样的人生，岂不是矛盾而死寂？ 这是条友人所期望的登仙路，还是……绝路？ 但，奇花再奇，亦不过是一株天生地化的灵物罢了，真可逆改天道，抹除“人”之情感？ 七情六欲何等动人心弦，喜怒哀乐又何等跌宕，纵然人生因此而起伏不定，但这不正是天道循环，作为“人”逃不脱的宿命吗？然则，区区无情之花，便可将之斩断？ “……师尊，一株百世无情真可无情无欲？” 虽说，少年人的心已有所觉悟，更是心知冥冥中的宿命到来，但有些疑惑却始终挥之不去。 人的感情总是充满了自相矛盾。如何才能自诩无情？答案很难分辨，因为往往无情的背后，是有情。 是了，王远征亦曾服下“百世无情”，但自相处以来秦昆便曾感觉到，师尊的一言一行虽淡漠无情，但若是提及故人往事，总会不经意间流露些许情感的波动，显然，这种刹那的波澜与常人的复杂情感相比，根本不足为道，就常理而言说是“无情”亦不为过。但既然“百世无情”号称消弭七情六欲，又如何会有瑕疵？ 不，甚至是说，既然断绝七情六欲，又为何对于“剑”有着这般令人胆寒的执念？ “……”沉默，似乎连王远征亦无法立刻回答自己的弟子，“在你看来，无情之定义，仅仅止是断情绝欲么？” “……？” “人，终究只是人，只可为圣，不可为仙……” 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答案，但，似乎又是最为完美的回答——人，终究是人。再完美的“圣”，到底，还是人…… 好似，这个问题的答案，又莫名的牵扯到当日传授修行之道时，师徒二人的一句无意之语，“世无仙”，因为世间只有人。 已是无心再多言，王远征恢复了往日的寡言，剑指一扫，凌空划出一道凌厉绚烂的剑光，那株无情的花，陡然斩落，轻巧的落入茶杯之中。 果然，这一刻终于到来。 恰在此时，董老熟悉的身影缓步而来，他年迈苍老的手中只提着一壶水壶，恭恭敬敬的行至案几一旁，站立不动。 “老仆来迟了。” 只是，尚在楼阁之内，不敢妄动的叶可凡却是在董叟现身之时浑身一颤，是一种略感熟悉的寒意：“！？” 当然，惊愕未及片刻，便隐隐猜到这壶水必然亦非寻常之物，不，甚至说，这份熟悉的寒意似曾相识——唔，剑池！剑池里的池水！ 王远征不置言语，只是向着案几上置放这无情之花的茶盏投去示意的目光。 “是。”自然通晓剑主的心意，老人有条不紊的为茶盏倒上名为“灵晨仙露”的剑池之水，其神色心虔志诚，显然，这位久居紫山的老者，亦知晓这一杯奇花之茶的意义——无情——纵然心有不忍，但却绝无阻拦迟疑之意。 只因，此乃紫山练就绝世无双之剑道的必经之途。 冷香清幽，百世无情的花香，与仙露相结合，竟生出另一番气味，好生醉人，仿佛其中深藏着世间最美的茶香。然而， 泛黄的记忆，在老人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似乎，曾经有另一位少年，亦在此为这一株“百世无情”而筹措。如今，眼前的剑心少年，又将是这段宿命的传承者，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 没有言语，亦无眼神交流。 心意已决的少年人，举杯一饮而下。没有犹豫，亦不曾再有半分胆怯，如此坦然的接受这份由恩师手中传承的宿命。 “……昆……！？”乍见友人将这杯花茶饮尽，叶可凡的心儿，亦立时揪到一处。 这一杯过后，真的会如王远征所言，绝情绝义吗？ 饮下这杯“无情”花茶，泛着幽香的茶水尽数倾入腹中。秦昆又是怎样的感觉，冰凉刺骨吗？不，看似有着彻骨寒意的花茶，竟如温水，不冷不热，加之这与众不同的茶香，好似人生百乐，回味无穷。 本应带来“无情”的绝物，竟是这部甘甜清香，真是讽刺。一时间，少年人如是想道。 然而，惊变陡生。 “哐当”一声脆响，茶盏脱手坠地。 “……呃！？”惊愕的少年不住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莫名而来的痛楚，竟源自那颗冰寒的剑心？！ “……昆，昆哥儿！？！” 这并非什么甘香泠泠的香茗，仅仅，只是“无情的毒”。 双眼一翻，又立时闭眼，好似难经剧烈的痛苦而昏厥。这位少年剑客的身体蓦然一滞，旋即，就此沉寂…… 但，一手促成此事的王远征，却漠不关心，无半分忧虑，好似早有预料，不，本就是早已知晓。 “！” 嗡—— 剑颤，鸣响。 不单是虹方剑，便是置于剑架上的无双神剑，亦鸣响不已，连剑，亦兴奋不已吗？ 为何？ 答案已无需再赘述。 赫然睁眼。 “嗬？！”本是急忙赶到友人身旁的小狐狸，尚未自惊慌中清醒，却猛然惊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个，可怕的目光，是的，真正如剑般的目光。 仿佛，能将世间一起都绝杀于刹那之间的眼神——目无神色，或者说，“无情”。 这种眼神，这种目光，当世原只有一人拥有，那便是王远征。但，这抹犹若圣灵般无情无欲的眼眸，却是属于自己的友人，秦昆。 没有甚么来自天地异变来的预兆，更无甚么本波折的过程，不过一呼一吸间，新一位无双剑客，便悄然诞生。 不错，今后，将会是这位名作秦昆的少年人“绝世无双”的时代。 “……啊！！？？”一声极致错愕的惊呼，在万分惊骇中连连倒退，叶可凡惨白着小脸，颤颤发抖，甚至连言语亦道不出口。 这是作为生灵，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然而，这份恐惧中，似乎还隐藏着性命之外的忧惧。 因为，这双宛如圣灵之剑般的眼眸不单无情，更仿佛将世间一切洞察，对，洞察一切。在凝视小狐狸之时，眼眸间慢慢浮现出来某种异样的光彩——怀疑！ 怀疑？怀疑！？ 怀疑？为什么怀疑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友人？为什么？究竟，又是在怀疑甚么？ “……” 铮！ 剑，脱鞘而出，稳稳钉于少年的身前。满是铁锈的古老剑锋，在此剥落成片的锈迹，那被隐藏的锋芒已然愈来愈近。 而另一柄本应“绝世无双”的神剑，却悄然沉寂…… 命兮，命兮。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