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百世无情（中）
第九十章，百世无情（中） 天外天的晨光，将这一层楼阁照的通明，一对师徒对坐其中，沉寂许久。 小狐狸跪坐在楼阁的角落，静静的留意着师徒二人急来的会面。本来她亦不过是来此打扫，却不期遇上这等事，眼神慌张的在两人间来回摆动，好似亦预感到某件即将开启的宿命…… 这是一个由剑开启的宿命。 眼前，是一位命中注定，为剑而生的少年人，为守护心中的羁绊，他曾放下自己的尊严，求剑紫山，但今日，却将接受一个残酷的抉择。 孤高的剑客独坐首位，身前的案几上，一盆犹若冰晶般圣洁的奇花，淡漠的眼眸至始至终，只落在秦昆身上。 王远征默然注视着眼前的弟子，似乎，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与自己的些许神似。不，不久之后，或许便是“相同”，甚至是“超越”！ 为何？ 只因，这一株“百世无情”花。 “师尊……”许久，少年剑客的心，已难复平静。 “……”王远征未曾回答，仍旧是默然注目，不发一言。 案几上的圣花，确实是平生仅见，是了，如此圣洁的花，如此绝美的花，何尝不是“绝世无双”？一股不可名状的强烈预感在心海翻腾，这份直觉不停的催促着秦昆死死紧盯着一盆花卉。 然而，这份预感的尽头，却是——恐惧。 畏惧？冰寒的剑心，会畏惧一株奇花吗？不，而是少年人清楚的预感到，这一株花，将与自己的命运，紧密相连。但这冥冥中的联系，却是令他如此的不安…… 缘何如此？ 好似，自己即将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 这，便是自己连日来彷徨不安的源头吗？ “你，知晓它的花名吗？”恰在此时，无双剑客淡然的话语却突然打破这短暂的寂静。 “嗯？”突来的询问，让秦昆不免一怔。旋即，默然摇首。这株奇花，虽是令他感到冥冥中的联系，但确实是平生首见，只叹天地玄妙，竟能生出这般奇物。 然而，王远征的回答，却令少年人心神一震：“……‘百世无情’。” “嗯？！” 欸？！惊诧的不单是盘坐着的剑心少年，便是躲在角落的叶可凡亦是闻之色变。 百世无情，多么可怕的名字，原来，在这份孤高圣洁之美的背后，竟隐藏着这等惊世骇俗的“残酷”。 虽说不过是一语花名，然则，顾名思义，不难猜出这究竟是何等危险之物。 “这……”乍闻花名，便是这冰寒的剑心亦不由颤动，“百世……无情……？” 短暂的愕然过后，少年人立时觉察到关键所在：“这株花……究竟是？”话音未尽，却已然隐约有几分明了——无情之花，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不，甚至是对于紫山亦至关重要！ “昆儿，你可知晓这株花的意义？” “……”回答，自然是摇首沉默。然则，隐隐约约的预感亦愈发清晰…… 我靠，估计不是好货……小狐狸自听晓这骇人花名后，便心惊胆战，好似亦已有几分预料，自是难掩几分恐惧。 “断绝七情，泯灭六欲。”突然，无情的人，轻语无情的话，将残酷的宿命道出口中，“而你，需要服下它，至此，无情无欲，圣灵归一，才可真正的迈向——‘绝世无双’。” “此乃紫山历代传人的宿命，如今，亦是你的宿命。” “？！”沉默中的惊骇，不单因绝世剑心的淡漠，更因这段无情的话语，是如此教人错愕，甚至令其哑口无言。 荒谬吗？世间真有此等奇物吗？ 不，少年人坚信自己的师尊绝无欺骗之意，便是其本人亦能清楚的感应到人与花那冥冥中的宿命。 王远征却不曾在意弟子的惊诧，恍若无人般再道：“这株‘百世无情’，是于紫山之巅的剑池旁伴生，世间唯此一株，亦可谓之‘无双’。”素来寡言少语的剑客，今日却是这般赘述，好似欲将紫山与这一株奇花的千丝万缕尽数道出。 “一位最强的剑客，其出剑之时，势必断情断义，否则，剑，便不够完美，不够——绝世无双！”疯狂的言语，无情的神情，矛盾却又如此完美的结合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紫山六剑，更是‘绝杀无情’，唯有‘无情’，方可成就天地俱惊的圣灵绝杀之剑。” 显然，王远征绝无丝毫诳语，至少，他正是如此坚信这条迈向圣灵的剑道，才可堪“无双”之名。而每一代无双剑客，亦用他们的剑来一一印证这条有他们自己选择的剑路。 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花，只为‘绝世无双’而绽放。” “！？” “……你，有胆量吗？”风云变化，晨光尽掩。刹那之间，身为天下第一剑的气势犹如天地神威倾泻而出，仿佛在这一刻，连这耀阳亦不敢与这一柄“圣灵之剑”争辉。 是了，是了，这份圣灵无情的气概，这般绝世无双的英姿，正是因这一株同样绝世无双的奇花——百世无情。 惊愕的剑心少年，立时明悟。原来，自己不断追求的这条剑道，竟是如此的可怕，亦如此惊世骇俗…… 七情六欲，人之本性。然而，想要成就这“绝世无双”的剑道，竟要摒弃作为人的本性？！ “……只可惜，一如紫山之巅飘渺无际的云海，这超凡入圣的剑术，却是一条非常人所能踏足的‘绝路’。” 蓦然，脑海中依稀忆起那日剑无名所言。 绝路？绝！？ 这，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要否认自己作为“人”而存在的意义。 后悔吗？刹那的犹豫，但……也只是刹那。因为，身躯内那颗跳动着的剑心，亦注定他必将“绝世无双”。 “什，什么啊！？”小狐狸焦躁的嚷道，即便是她，亦明了这株花所代表的一切，顾不得平日的甚么尊卑，更顾不上自己脆弱的性命，“你这老不死！？尽吓人作甚啊？我，我才不信有这种东西，别故弄玄虚了！昆哥儿，别信他！” 世间无奇不有。为他们开启这段故事的千古圣贤，或是这一方世界的种种奇遇，又何尝不是在讥讽叶可凡此刻无力的吵闹？ 为了变强，变得足够强来完成当日的誓言，自己的友人已然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如今，还要抛弃作为“人”最后的宝物——情感？！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般牺牲，所有的友人们都绝不愿见到。 “……嚇！？”然而，女孩儿的吵闹不过片刻便已中断。只因，那股好似连天地亦可斩裂的无双剑意，已然将自己死死定住，只要再有言语，甚至再有丝毫的动作，便可令其泯灭于世。 对于死亡的畏惧，再一次爬上心头，梦魇般的恐惧却仍是来自于眼前这位紫山的主人，王远征。前所未有的杀意，是的，这一次，若是叶可凡再敢多事，无双剑客势必一剑诛灭。 紫山传人的决断，又岂能让区区小妖左右？ “……呜……“ 恐惧，占据了绝对的上峰。叶可凡颤着娇小的身躯，再不敢有所言辞。这一刻，便是女孩儿，亦憎恶自己的软弱无能…… “好！” 一声短促的回答，却是令本就愧疚的叶可凡愈加惊愕。因为，这一声回答，纵然有所颤声，但确实是如此的坚定…… “为何？”然则，王远征却是突然反问。 “因为，我所求索的，是给予重要之人绝对的保护，而非注定的伤痛。” 当日的诺言一定会有兑现的那一天，只要，我足够强！ “我愿为此牺牲一切。”即便，是作为的“人”最后的宝物。 花，绽放；剑，悲鸣。 无情的花，终于等到新一位无情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