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逆世江湖在线阅读 - 第四十章 逆命之人

第四十章 逆命之人

    公道既是公正的道理,公道定义的善自是天下人引为标杆的善,做事若这道偏离了这个标杆便不是善,不是善那便是恶。为恶就为公道不容,为世人所弃,但世间一切又怎能全用善恶定义?

    上古九族之争,若是有八族为了世间大义做出退让,那么便会有一个古族获得绝对的利益来壮大自身,人性的贪婪永无止尽,若是壮大的一族将贪婪之触伸到其余八族时,实力早已不在一个等阶的八族如何自保。

    所以,在最初这一步不能退让,即便这不是善举,即便这让尘世蒙难千年,但是古族万载基业又岂能因为一时妇人之仁,毁于一旦。古族若亡,天道之命又如何延续?凡间需要古族的守护,因为有古族,俗世江湖才有一个安定的未来。

    一代天骄云逆尘,举半个俗世之力便已踏灭上古九族之五,即便当时的九族以因千年交战,实力削弱严重,但云逆尘的成功是一个奇迹,因为他完成了用半框鸡蛋砸穿了一块又一块铁板这般的奇迹。

    这样的奇迹之子,上古余下四族合力将其剿灭不是因为要为其他古族报仇,也不是因为对其深深的忌惮,是因为云逆尘这个人不是这个世界应该存在的人,又或者说,不是这个世界所能容纳的人。

    世界万物生来皆有命数,这些命数是由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气运所定,一个王朝从建立到繁荣,从繁荣在到衰败,从衰败再到灭亡。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甚至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事物从出现到破灭,皆是有这些气运所导。

    对于一个人来说,气运就是命运,好命之人自然享有常人的数倍气运,有些生来不凡,得天独厚的人们,更是占有了世间大多气运。而若命好到像上古的云逆尘,千百年前的苏墨城,李太白那样的人,更是将这一方天地的气运占了大半,往往这类人却又是最不信命的。

    因为不信命,他们不会在天道面前收敛,他们完美,所以他们达到了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因为他们的无止尽的攀登,这方天地的气运被他们无止尽的享用。

    如果把世界比作一个密闭的容器,而气运是容器里的空气,那么当几个人无止尽的将这些空气吸取之后,容器之中的其他人将没有空气享用,人没有空气会死,草木没有空气会枯萎,而没有气运的人命途多桀,没有气运的帝国日益衰败,没有气运的天地,草木枯萎,天灾泛滥……

    上古留存下来背负守候世道气机守恒之命的古族自然不会让一人影响了整个世界的安和,所以云逆尘死了,苏墨城死了,李太白也死了。

    他们没有犯过什么弥天大祸,他们要死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太强大,强大到了阻碍到了这个世间气机的正常流转,偏偏是这样强大如斯的他们不知道收敛,因为他们不信命,不服天,他们想与天比高,与地比宽,但,这不被天地所容。

    沉池身为古族九黎宗家之后,身负天命,自是知晓这些历史,白袍沉池欲图用这些黑白难分的历史撼动他的内心,从而动摇他的信念,但是白袍沉池失败了,因为沉池他根本不在乎。

    沉池不在乎俗世所谓的公道,他心中自有一番天地,自有一道尺,那根尺很清晰的提醒着他,对他而言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他不需要别人或者公道替他判断。

    他同样不在乎九黎所做的往事,因为那些是前人所为,前人有前人的判断,就像他自己有自己的信念。前人的信念如果理解不了,那就不用理解,因为就算理解了,也无法更改历史,而他自己的信念不需要他人的理解,更不需要他们指手画脚。

    还是那句,因为不需要,所以不在乎。

    白袍沉池定定的看着沉池,看着沉池那对清澈见底的星眸,眸子里没有他的倒影。白茫茫的空间忽然便是片片破灭,天地四方的白色就像忽然碎裂一般,四处的白就像被一团无形的火燃烧一般,一点点的化为飞灰片片散去。

    白袍沉池和那些棋盘棋子也如同那些空间一般,正从下到上缓缓化为片片碎片散去,白袍沉池忽然笑了,他的下身已化为虚无,上身的白袍带着那股无形之火慢慢吞尽他的身躯,他说道:“看来,你和云逆尘之流是一道人,是不信命的人。”

    白袍沉池倒是终于看穿了一点,沉池,这个背负天命的人其实并不信命。因为沉池认为云逆尘之流是善,说明沉池心里认为他们逆命之举没错,沉池能够认可他们的信念,那么说明所谓的天道命运在沉池心间并不重要,其地位在沉池心中说不定就和之前白袍沉池所说公道之善一般,不被沉池在乎。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对古族又或是对世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白袍沉池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在完全化为虚无之前,对沉池说了一句话。

    他说,如果上古遗族的未来的掌舵者却是逆命之人,那么古族到底该如何呢?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笑着和白色天地一起彻底化为了虚无。

    ……

    睁眼,从殿外射进来的光芒令闭目良久的沉池觉得略微刺眼,他用手稍稍遮了下光芒,忽然便见身边有人起身。沉池侧目一望,便见沉藏锋长身而起,穿过大殿中打坐的人群,走向殿外向车药二位长老请示自己已然破阵过关,在那二老惊诧的目光中,沉藏锋回头望向依然坐在大殿中,已经睁眼看着他的沉池,他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向两位长老行礼告辞。

    沉池自然不知得到沉万涛三十载功力的沉藏锋有深厚真元护住神庭,方才能那么快从大梦三千阵法中醒来,所以他很惊讶,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沉藏锋心中对他执念颇深,这种负面的执念在大梦三千阵法中会被无限放大,但看沉藏锋方才那游刃有余的样子,想来这阵法他应付的很轻松。

    难道,他放下心中的执念了?沉池微微皱眉,心想着,若是放下了真是太好了,毕竟二人依旧有着不浅的血脉关联,如果沉藏锋能放下心头的芥蒂,沉池自然应该开心,对于沉藏锋,不管当年谁是谁非,沉池的心中依旧有些愧疚。

    醒来后的沉池气息调转已恢复了自己节奏,即便处于阵中又能闻到迷心幽香,却也不会再次轻易入阵了,大殿外的车阵子和药无双显然也发现醒来的沉池,笑着朝他招手示意,沉池嘿嘿一笑,起身便是朝殿外走去。

    他眼神往四处一扫,发现大多弟子此刻皆是额头冒汗,面色紧张,似乎在那虚境之中遇到了棘手的事物,有些人则是面色泛红,一脸舒畅的样子,显然是完全沉浸在了虚境之中。

    这些人怕是很难醒来了,等醒来的时候便会发现自己已经出局。

    忽然人群中又有一人起身,已走到殿门的沉池望见那人,高兴地向他招手,那人便是方远。

    车阵子与药无双二老吃惊,显然未能想道方远竟然会是第三个破阵的人,毕竟比起沉池以及沉藏锋在谷中的盛名,方远倒是显得太容易让人遗忘了,自小他留给人的形象,好像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木讷小孩,方泰衡的傻孙子。

    方远的天赋资质从来没什么人关心过,除了因为他那孤僻木讷的性子外,便是因为方家有一个极其耀眼的方鸾,在方鸾的光辉下,方远的名字在谷内很多人的记忆力已经淡忘了许久。

    方远看见殿门口向自己招手的沉池,眼中露出一丝兴奋,自己似乎是在沉池少爷之后第二个醒来的,并不知道沉藏锋是第一个起身的方远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是清心试第二个醒来的。

    不过即便他知道自己是第三,他同样会很高兴,就像他是千机试最后一名同样让他开心不已一般,看到沉池赞赏的神色,方远脸上露出一丝怯怯的笑容。

    车阵子看着从大殿中慢慢走来的方远,忽然一叹:“方泰衡这个孙子的天资似乎也很优秀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一旁的药无双捋了捋白须,点头说道:“是啊,前日还听血卫那边说,这个孩子在初试竟得到了异兽夫诸的帮助,在最后,甚至大黄大人都前来助他了,此子又怎会一般,大概是咱们老眼昏花了吧。”

    听着身边二老的话,沉池一笑,整个九黎或许只有自己和百兽山岭当中的那些异兽们才知道方远那不俗的天资,哦,那头好吃懒做的老牛也知道。

    除了不错的资质,方远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那颗赤子之心,一尘不染的少年心,一颗不会对世道是非做出任何负面反应的心,即便是被离蒙与车空暗算落崖,险些死去的他,也未曾记恨他们二人。

    不要说将那事告知九黎执法处,就连沉池相问,方远都只是遮遮掩掩的回答,只不过聪明如沉池,又怎么猜不到这事情的前后。沉池很生气,只是方远既然能够原谅那二位的不义之举,自己若是出头岂不是违了好友心意,那是一种不尊重。

    因为清心试耗时极长,剩余的九黎子弟也不知道哪些时候才会醒来,候在殿外等待结果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已经通过考核的沉池与方远便向两位长老行礼离去。

    五天之后便是磨剑试练的最后一试“君王试”,前二试通过的九黎子弟将在最后一试中于九黎藏剑池上空的磨剑台通过比试武艺决出最终的优胜者,即便是武功过人的沉池也不敢松懈,毕竟能够从磨剑试练中脱颖而出的少年都是九黎谷最优秀的青年才俊。

    沉池自信,却从未说过自己是九黎谷最优秀的少年,毕竟武道一途,境界高低并不能直接决定胜负,不然多年前江湖传闻中那个未曾习武的稚嫩小孩却击败了一位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之类事件便不可能发生。

    一路未曾多话,快到方远居所之时,沉池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籍交给了方远,说道:“前几日答应过你要教你完整的无用拳,这是二哥给我的无用拳法的拳谱,他听到你想学习这套拳法显得很是高兴,你拿回去好好观摩一番,二哥当初以方寸拳为根基创出此拳路的,你可是方寸拳的传人,想来对你来说不会很难,还剩五日,好好把握的话说不定可以打趴方鸾那家伙。”

    拿到拳谱的方远脸色微红,眼中有光芒闪烁,显得开心激动,当听到沉池说他或许能打倒方鸾后,他微微一怔,显然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想了想,方远细声说道:“我会加油的,不能辜负三少爷的期望,还有二少爷的拳谱。”

    沉池拍了拍方远的肩膀,笑道:“不是期望,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因为你远比你想象的强大啊。”

    方远望向沉池看他的目光,那目光中和前日在白雾林中一样,流露着一丝坚定的信任,因为这丝信任,在死亡这种困难之中他都曾闯了出来,方远的目光忽然也跟着坚定了,他的心中那名为自信的种子忽然破土而出。

    他觉得自己可以,并且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