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试君王
九月二十一，九黎幽谷，风轻云淡，朝阳从东面缓缓升起，将带着暖意的光芒穿过九黎群山落入谷中，这一日，对于九黎子弟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天，因为三年一度的磨剑试练的最终试练将在今日举行。 磨剑试练是由九黎古族万年传承下来，在历史中曾进行多次修改试练内容极其规则，但目的却始终不变。 磨剑试练是为了检验新一代九黎子弟苦修而来的实力，同时选举出优秀的子弟，委于重任，出世历练。上古遗族隐于世外，目的是为了保存实力并不影响中原大地的气运运转，但是作为肩负守护大陆的隐族，必须虽是了解外世的情况，在必要的时刻，还需要安排族中人士前往外界平息隐患。 于是，便有了古族亲信入世掌权的情况，要想事物不易生变，或者其出现问题之时能够及时解决，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能够将那件事物置于自己的掌控中。 中原大地浩瀚无边，古族即便实力雄厚也无法完全掌控，所以古族需要来自俗世的力量，便有古族子弟隐入了俗世江湖，将外世的风风雨雨牢牢把握在手中。除了江湖，九黎古族每一辈都会有惊才绝艳的宗族子弟进入俗世庙堂，掌握九黎所在国度的重要权利，这个权利不一定是皇权，但却是能够束缚皇权的，能够决定王国绝对走向的力量。 由于这股来自世外的力量存在，南唐与其他有隐族坐镇的大国，代代君主皆为明君，他们都很清楚，那个藏在他们背后的神秘力量，既然可以将他们高高捧起，自然也可以一夜间令其覆灭。 正是因为古族需要对外世拥有的把控，所以代代从隐族入世的子弟都会是古族最优秀的人才。在九黎，这些人才是通过磨剑试练筛选出来的，岁月流转，磨剑试练的内容不断修改，即便是清心试也在发展当中修正过阵法，唯一未更改的便是磨剑试练的最后一试依旧是君王试。 君王试内容极其简单，磨剑试练前面脱颖而出的九黎子弟经过抽签，两两一组在九黎藏剑池上方的磨剑台上比试武艺，战胜同辈所有子弟的那个人便会是出世历练时九黎子弟的领导者，这个领导者既为他们的君王。 这些人在外世历练时需要对其的命令绝对的服从，如果这位九黎子弟不是宗家子弟的话，他将获得修行九黎宗族万年传承而来的武意君王的权利，这个奖励对于从小习武的人来说是诱惑力极大的。 武意是高于武功招术心法的一种玄妙存在，如果说一套威力绝伦的武功是一副美丽的画，武意便是能使画变得越发生动形象，令观画者一眼落入意境，难以自拔。 一柄剑一个普通人耍起来，威力颇小，只是如同菜刀一般的利器而已，如果是一个懂得剑术的人使用，舞剑之时定能将剑使得虎虎生风，锐意逼人。而若一个深谙剑术并且身怀高深武意的高手用这把剑，就算是最为普通的出剑都能让人体会到一种无形的威势，这个势也许是巍峨的高山，也许是浩瀚的海洋，也许是在山林间奔腾的虎豹，也可能是天际翱翔的雄鹰。 武意是修武者在招术境界上的极限追求，它能令普通的招术话腐朽为神奇，能令交战对手落入你的招意之中，无法挣脱；而且，武意无关习武者的内力修为，它是来自习武者对天地的感悟，这种意境很难言传身教，所以像君王意这般能够被传承的武意在世间少之有少，这种奖励对于非宗族的子弟而言自然是极为丰厚的。 不说此点，单是为了能够获得入世历练，看看外面的风景，对于自幼深居幽谷的少年人来说已经足够他们拼尽全力争夺优胜了。 之所以要拼尽全力，是因为入世历练的名额不多，每届君王试的优胜者可以从进入君王试的九黎子弟中选择七个一同入世，如果不将自己的实力尽数表露出来，在无法获得第一的情况下至少因为自己实力出众，能够更有机会被君王试魁首选中。 每三年可以有八个九黎子弟可以进入江湖试练，然而每年能够到达君王试这一阶段的九黎子弟并不会太多。第一试便会淘汰绝大多数九黎子弟，到第二试，即便是心思单纯生于幽谷的九黎子弟，也有许多无法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或是沉醉于虚境之中遭到淘汰出局。 今年却足足有十六个九黎子弟成功通过磨剑试练的前面二试，这也是百年以来进入君王试阶段人数最多的一次，这是一个令九黎族人欣喜的局面，古族千年以来因为世外纷争损耗严重，人才凋零，人丁也是越发稀薄，而今次却是破天荒般竟有十六名九黎子弟一同进入君王试。 要知道进入清心试的九黎子弟足足有二十四个，然而在那最容易让人倒下的内心博弈之中，竟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够看破虚境中的镜花水月，直面内心的阴暗，并将其踏破。一时间冒出那么多能够战胜自我内心的优秀九黎子弟，自让让久旱逢甘露的九黎族人感到欣喜。 不过在九黎众人感受着这股信息时，在清心试结束之后倒发生了个小小插曲，车家的得意后生之一的车空在清心试出来后精神似乎一度快要崩溃，最后竟跑到了九黎血卫执法处控告自己在千机试中动用诸葛连弩重创方远，险些致其坠崖死去的罪过。 因为这件事产生的罪恶感一直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在车空的心头，在清心试醒来后，他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恐惧，自主前去认罪，只是他并未将与其一同行事的离蒙招供出来。 听闻这件事的车阵子大怒，车空身为他的得意门生，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愚蠢行径，他又如何不怒。当然比车阵子更为震怒的自然是方泰衡老爷子，嫡孙险遭他人杀害这种事，已经足够让性格想来暴烈的方泰衡做出很多残酷的事情，只不过正当方泰衡欲图前往车家讨个公道之时，受害者，他的亲孙子竟前去找他深谈了一番。 要知道，因为方远的怪性子，方家爷孙两可是几年来都不会多说几句话的，今次方远竟能变性主动找老爷子对话，着实令人奇怪。众人自然不知道这对爷孙两那日谈了什么，只知道那次谈话后，方泰衡非但没有去车家门口闹事，还在对车空的判审大会上说了几句好话，让车空原本应该受到的酷刑尽数免去，最后车空之时被发配到了九黎山脉深处的天堑碑处面壁十载。 对于执法深严的九黎古族来说，陷害同门的罪只是受到这种程度处罚已经是轻到难以想象了。 屡屡清风吹过幽谷，令藏剑池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透过清澈的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藏剑池底沉睡者各种利器，有刀斧，有枪棒，当然更多的一柄柄挺直的长剑，斜斜歪歪地插在那幽池之中，不见锋芒。 沉池与方远二人坐在藏剑池边，今日沉池依旧穿着一袭黑色劲装，不同的是他手上戴上了一对露指的黑皮手套，因为沉池多年不曾用剑，赤手空拳的习惯早已被伺候他的丫鬟离樱摸透，她特地给沉池准备了这个据说是珍兽皮缝制的手套，以免沉池用拳对剑是被那锋芒轻易所创。 沉池本来觉得并无必要，后来听离樱说这个手套是近几年在江湖中盛行的款式，他便试了试这手套发现甚为合手，并且显露着一丝丝江湖侠客方有的英气，便不舍得将其脱下了，少年心性，表露无疑。一旁的方远依旧和以往一般，穿着一身青色劲装，手缠白布，显得干净利落。 在沉池方远二人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修建于藏剑池水面之上的四方平台，因为平台宽厚，且看不到水面下的根基，就感觉这个岩石平台是浮于藏剑池水面一般，藏剑池在九黎谷中算是较大的幽池了，这个平台恰在其中，大小适中，被九黎人们唤作磨剑台。 此时藏剑池四周皆经站满了九黎族人，磨剑试练本是盛事，这最后一试更是吸引全谷族人的注意力，就连许多深居幽山林潜修的老头，都是归来不少，带着一身风尘回来观望。 九黎族人在藏剑池边谈论纷纷，眉飞色舞的谈论着今年磨剑之试的多种可能性，最有可能获得魁首的沉池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这让和沉池一起坐着的方远感到很是尴尬。 沉池忽然抓住方远的肩头，安慰道：“放轻松，放轻松，你看我不也是第一次参加君王试嘛，我一点也不紧张。” 方远怪怪地看了一眼沉池，问道：“三少爷你真的不紧张吗？” 沉池摇头，笑道：“不紧张。” “三少爷……” “啊？” “你的手把我肩膀抓疼了。”方远看着沉池搭在自己肩头并紧紧握住的手，他心中想道，既然沉池不紧张，那为何要抓那么紧呢？ 沉池干咳一声，慌忙将手收回，他虽然口中不紧张，但心里着实热血激荡，紧张亢奋。 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通过磨剑之试，迈出九黎谷，踏入江湖。这件事已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他以为他已经可以淡然面对，但当这些事真正到来之时，他依旧忍不住激动，他不是担忧比试而紧张，只是因为兴奋才表现得紧张。 这件事他自然不需要向方远诉说，而方远也了解沉池，二人自由相交，早已深知彼此。沉池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到你爷爷那帮车空求情？” 方远闻言，微微低头，望着脚下幽寂池底的不知名长剑，缓声说道：“他对我并无加害之意，只是受他人影响罢了。” 沉池望了望身边这个身材欣长，个头比长得比自己高一些的发小方远，不管长得多么高大，他那颗宽容万物的赤子之心依旧如故，不管是对草木，对动物，还是对人，都是那般宽容而又关怀着，这一点有时候让沉池很是不喜，他觉得方远实在太善良了，所以才容易被欺负。 沉池叹道：“你还是这般心软，车空都拿弩箭射穿你的肩膀了，这你都能原谅。更让人生气的是那个离蒙竟然还能通过清心试，现在依旧逍遥法外，你竟不去告发他？” 方远摇了摇头，长身而起，望了望藏剑池中的磨剑台，目光坚定地说道：“我要亲手打到他，再一次！” 沉池一怔，抬头望着站起身的方远，突然发现这个从小显得软弱的家伙竟已长得如此高大，他也站起身，往身旁一瞄，的确还是比方远矮了半寸。 沉池嘴角微微一扬，方远这个家伙，还是有变化的嘛。 沉池望向磨剑台，然后视线朝藏剑池周遭看去，他看到了在交谈的齐方离洛二人，看到了怒瞪着自己的方鸾，看到了今日显得格外安静的沉藏锋，看到了那些他可能遇到的对手，他微微一笑，骄傲说道：“不错，打倒他们……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