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筹谋（五）

    身上的这颗夜明珠，原是鲛人公主的元神，难怪鲛人王这般珍重。虽则确乎喜欢，虽则是华阳所赠之物，然，毕竟只是身外之物，与他者的性命相较而言，自然是性命更为重要一些。“这便好，若是早就知晓夜明珠对公主这般重要，在下那日便送回了。我们那时也是从他者手上所得，并不知晓这其中还有这般的原委存在。”

    “本王知晓，偷夜明珠的是几个小矮子。”鲛人王肯定道，“试想，你们若是那盗贼，本王岂会这般以礼相待？”

    确乎如此，不待思索，从怀中掏出夜明珠，朝鲛人王递了过去：“还给您，虽则辜负了别人。然，和救人一命相比起来，还是大大值得的。”

    华阳若是知晓的话，应是不会怪我的吧，即便他当真要怪，那就怪好了，难得我发一次慈悲做一次善事。再者，等华阳知晓之后，还不定到何时。

    鲛人王流露出感激之情，双手将夜明珠接了过去，那副模样，宛若对待稀世珍宝一般。一位父亲，这般疼爱自己的女儿，实属令人感动，更是令人羡慕。

    打小父亲便过世，从未体会过父爱是何种感觉，老头子即便对我再好，终究不是亲生父亲，且又容颜永驻，年幼时期，还能把他当父亲那般敬重，可稍微年长之后，便再也很难产生父者的情愫，顶多只有兄长的那种情愫。正是如此，如今瞧见鲛人王这般姿态，心中，一股莫名的感情油然而生。

    鲛人王拿起夜明珠，将其放到公主心脏的位置，只见夜明珠哞地一下子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宫殿照地光芒四射、富丽堂皇，甚算奇景。

    接下来，发生了更为神奇的事情，只见夜明珠突然飞起停在了半空，不断旋转旋转，随之，瞬间飞入到了公主体内。

    鲛人王似乎被这一场面给惊呆了，待有所反应，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身前。

    原本惊呆的是他，眨眼间却变为了我自己，“您赶紧起身，有话起来说。”这莫名其妙的一跪，究竟是何用意，着实令人费解。

    鲛人王缓缓起了身，急切恳求道：“请您救救小女。”

    “救？在下方才不是已然把夜明珠还回去了么？还有，您为何要用尊称呢？在下可万万担当不起。”鲛人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有所异常的举动，这后面的动机和缘由，当真值得人去深究。

    此等异常，落到大师兄和灵玉眼里，自是起了诧异与好奇来，灵玉那孩子，丝毫不掩饰心中所想，小声嘀咕着：“这是闹怎样呐，脑子被驴给……”许是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所幸的是，鲛人王并未理会，并未怪罪，而是面上有了几许谦恭，且目光一直注视着我，“请您救醒小女，请您赐恩！”

    赐恩？怎生觉得越说越严重，便问他：“此言何出呢？”从某种程度而言，鲛人算是女娲的后代，他们的身上流淌着女娲大神的血液。因此，鲛人一族，皆都十分高傲，压根不把天庭那些普通的仙人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像我这等凡人。

    且听听鲛人王是如何答复的，他是这般解释的，“您是不知晓，救妡儿的那位大神，当时告诉老夫，说是若有一日遇到一位能让这夜明珠在空中旋转起来，那便是救醒老夫之人。”

    哪跟哪的结论，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不以为然道：“站在此地的，共有四位，您怎会知晓那位大神所指的是我？说不定是您自己？”

    鲛人王摇了摇头，“那位大神曾说过，会是位女子。这夜明珠，您一直都带在身上，不曾取下吧？”

    如实答道：“自打获得之后，便一直戴在身上，期间，不曾取下。”这又是哪跟哪，着实不明白鲛人王逻辑所在。

    再听鲛人王是如何解释的，“老夫方才就觉得好奇，这夜明珠可绝非普通之物，它以前乃一位上仙之物，后来有了灵气，不成想，竟托生在我王后体内成了我女儿。它灵力非凡，一般生灵拿在身上，根本就降不住。您一直带在身上，可觉得有何种异样？”

    再次如实答道：“并未，反倒觉得精神头比以前好了许多。”更为重要的是，心口疼的毛病，似乎未曾再犯过。原本以为只是纯属巧合而已，后来听闻华阳之言，便知晓那是夜明珠起了大的功效。

    “那就必定是您无疑，这等宝物，拿在普通的生灵手里，若是有这般多的时日，绝迹会有一些逆反作用产生。而您，不止能承受得了，还起到正面的帮衬作用，当凭此点，足以证明您非常者呐！您可一定得救救小女啊。”

    虽则心中万般疑惑，不知晓那位大神身份如何，更不晓得他何以妄言，然，嘴上还是答复道：“好，我救，我救！”救是肯定要救的，姑且不论别的，但就鲛人王那份爱女儿的心，都足以让人无法坐视不管。可现实却是，该如何去救呢？

    不知晓是哪位大神吃饱了撑得没事告诉他一位可以使夜明珠旋转起来的女子可以救他女儿，更不知晓自己的身体没有和这颗夜明珠冲突是何种缘由，但却知晓，并非是不愿救她，而是她自己压根就不想醒来。

    方才，见着鲛人公主的情形有些反常，便偷偷开了天眼，且进入了她的意识查看了一番。这一查看，是震撼万分、惊讶不已。虽看不到她的过往，但私心想着，她的故事一定很悲伤，她的心情一定很绝望，若不然，她不会宁可在睡梦中或是死去，都不愿意醒来。

    又想着，这个凄惨但同时带有美好的故事当中，绝迹少不了那个叫北端的凡人男子。且，这个故事里，兴许还会出现另一个女子，一个同样深爱着北端的女子。

    世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普通情形下，无非是一男一女，一男多女，一女多男这三种模式，在此，同性之间的感情另当别论。

    一男一女的故事比较简单，一般结局也比较明朗化，不是分开，便是在一起。一男多女是当今男权社会下最普遍的产物，这种故事同时亦是最复杂多变的，结局也往往带有不可预见性。一女多男的故事版本也许多彩多姿，但结局其实只有两种，那就是一女只能选一男，或者任何谁都不选。

    鲛人公主的故事，十有八九会是最经典又最狗带的三角恋。岂止是她，这世间的多数男女，皆都会面临这般的遭遇。

    思索了短暂片刻，对鲛人王回复道：“要我救公主，倒是可以。不过，你们都得出去，这屋内，只能留我一位在此。您若放心得过，就请带着我师兄和师弟一起离去，若是放心不下，那我们三位就此离去。”

    鲛人王面上一喜：“老夫对您自然放心不过，一切以您的意思为准，以您的意思为准。”

    灵玉死活不依，问我：“你当真要一个人留下吗？让我陪着你不成吗？”

    还是大师兄懂得我的心意，并未有任何阻拦，而是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们在大殿等你，若是有什么事，到时知会一声。”

    灵玉见大师兄未做纠缠，只得碎碎念了一句，跟在大师兄和鲛人王身后离去。

    清静是清静了，又该使用何种方法呢？在房中来回踱步，踱了足足半晌，鼓足一口勇气，走到冰棺之前，缓缓执起了鲛人公主的手，静静朝她凝望了数眼，开口道：“知晓此刻所说的话语，你皆都能听见，我不想问你任何问题，亦不想劝你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你当真很美很美，美地让我一个女子都动心。拥有此等绝世容颜的你，就这般干巴巴躺在冰棺里不让他者看见，那岂非是太可惜了？

    我想你此时心里一定在想，美有何用，他最终还不是选了她人。当然，这只是我妄自揣测而已，但估计事情的原委，八九不会离十。其实，选了别人，并不一定就代表着什么。须知，我们rou眼所看到的，往往并非真实，而是表象而已。也许他心里所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算安慰么？并非是，而是道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只因，情之一事，当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一顿，继续开口道：“你不信是么？其实，我原本亦是不信的，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这般的认知。不过，后来有了一些经历之后，改变了原来的思想认识。我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听闻之后，你兴许会有不一样的见解，会有不一样的心境。

    我乃茅山紫阳观的一名道士，从小便与大师兄感情交好，你想问大师兄是谁是吧？他就是方才出去之前和我说话的那位。其实吧，我那时对他并不好，甚至于心目中，全然没有好坏这般的意识。只是他一味地对我好，宠我纵我，爱我疼我。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对我的好理解为习以为常和不以为然，直到去年，我下山后遇到一件事情，才幡然醒悟了过来。原来这世间，并未有任何天经地义的事情，所有的天经地义后面，皆都存在着一方的良苦用心。

    不曾知晓自己是否也像他疼爱我、爱慕我那般喜爱他，但知晓自己心里肯定也是有他的存在的。你是不知晓，我曾是个多么没心没肺的人，但对他，多少还是与对他人不同的。待有所感悟，回山见到他的时候，其实心中是万分欣喜的，可平常已然习惯了被爱，习惯了被动，习惯了接受，岂知晓该如何去表达心中真实的感情？

    后来一日，我见他和别的女子有些亲近，就故意疏远他。其实那只是由于我在生他的气而已，只是由于一直以为，不管自己怎么对他，他都会像以前一样待我，都会像以前一般疼我爱我。可那一日，在斗法大会上最终还是出了问题，和大师兄亲近的那位女子当时找我比试，最后，她没有躲开我的笛子脸上受了伤。

    你知晓接下来发生何事了吗，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我一辈子想破头都想不到的事情，其实，或许并非是想不出来，而是不愿相信，大师兄竟然不相信我，以为我是故意伤那名女子的，后来还抱着她去治伤。

    怎么说呢，不知晓自己当时是否伤心，只知晓自己在那一刻突然觉得世间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仿佛以往所有的认知都轰然崩塌一般。身体亦是支撑不住，朝地面倒去。再后来，我便下了山。这一段日子，一直都在思考，离开的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然而，却是一直都想不出来。只因，那一刻，千思万绪，但又同时脑中一片空白。奇怪吧，如此截然相反，如此矛盾的情况，可却真实地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后来又发生了诸多事情，但这些，都跟大师兄没有多大关系，直到年前他突然找到我，对我说，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我。那一刻，突然真真正正明白了过来，明白了他，更是明白了自己。原来，看清一个人，并非只是时间就可以，可看清自己，却着实要经过时间去历练。

    我说，你知晓我在说些什么吗？你知晓我明白了什么吗？其实连我自己，时常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更不明白自己都在做些什么。若不然，华阳也不会走，若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可一说到华阳，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为何觉得是满满的心塞呢？

    你又想问，华阳是谁是么？华阳就是那个送我夜明珠之人，也是我的二师兄。你知晓吗，华阳告诉我说，不管任何人找我要夜明珠，让我绝迹都不能给他，然而，我还是给了你。你说，我若是早就知晓你自己不愿醒来，又何必多此一举把它还给你？又何须辜负了华阳的一片心意呢？然，夜明珠现今已经进入到你的体内，我是想拿，也无法拿走，除非你自己愿意把它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