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事（二）
“空灵……空灵……”有人捏着嗓子，唤我的名字，声音又哑又难听。 我不耐烦地应答道：“谁”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么？”声音颤抖着，时而尖锐时而变态。 我如何知道“我”是谁，于是不耐烦道：“哪个龟孙子扰我美梦？” “你才是龟呢！”这下听出来了，是沈正心。 我穿好衣服打开门，屋外飘着蒙蒙细雨，沈正心的发间、身上带着湿意，身子依靠在门上埋怨起来：“你是彘么？怎么唤都唤不醒！” 怪我咯？ 我怒了：“你去大街上问问，哪家少爷在雨夜跑进家仆的住处！这是要被处家法的，你不知么？” 沈正心抿了抿嘴，向屋里探了探，确认蓉烟没醒，他把我拉出来，笑着说道：“懒得和你斗嘴，我知道你会些功夫，望你帮个忙。” 一定不是好事！ 我毫不犹豫道：“不帮。” 沈正心依旧笑道：“此事对我颇为重要，唯有你可以帮我。” 我果断拒绝：“不管何事，万一被发现，倒霉的只是我。”我只想往厢房里躲，却听见沈正心在背后高声道：“我带你去醉仙楼！” 醉仙楼？想想五色茯苓糕、金丝一口酥、翡翠芙蓉羹……梦境里的美食我仍在回味，我咽下口水，没骨气地一口答应：“好！” 沈正心不屑地看着我：“果然是彘！” 我瞪着他，方欲开口大骂，沈正心拉我到墙角的竹林，指着竹林对我说道：“我今日见你从屋顶上跳下，便是借了竹子的韧性，你可否用此方法带我出去？” 我冷哼一声：“你是沈府堂堂少爷，大摇大摆地走出沈府都会有四个人抬着，何必如此？” 沈正心神色不动：“醉仙楼……”我嗤之以鼻，伸手抽出他的腰带，他慌忙拉紧衣襟，低声怒道：“你做什么！” 我懒得解释，扔出腰带作飞索，用力拉弯四五根竹子，伸出手道：“来吧！” 沈正心定了一瞬，走到我面前来，我一把搂过他，松了另一只手上的力道。顺利翻过墙，他意犹未尽的样子，直呼过瘾。 我跟着沈正心顶着细雨跑了两条街，进了一处小巷，尽头有扇雅致的楠木门。他敲了三下，门便被打开了。走进去仔细瞧来，院中一棵高数尺的桃树，树荫足以遮住半个院子。树下五六个衣着鲜亮的姑娘端着木盘走动着，雕栏玉砌的楼阁灯火通明，尽收眼底。我抓着他的衣袖，问道：“这是哪里？” 沈正心昂首阔步，活脱脱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微微一笑：“天香坊！” 原来这里是天香坊！我奢望已久的地方，竟是如此精致好看！我两三步并上二楼，抚摸着纱幔，撩过姑娘的衣裙，她们一副被非礼表情，看出我是女子后想发火却发不出。 可真好，她们穿的绫罗绸缎光滑顺手，胭脂涂得活色生香！难怪文人sao客、豪门士族无不对此地流连忘返。 沈正心愁着眉跟在后面，既要摆出翩翩公子哥的姿态，又要紧跟着我不闯祸。领事的看不下去，把我们带进三楼的朱雀阁。领事的芳名金露，回眸时笑魇如花，走起路来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果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露给我们呈上两条羊毛巾，替我们沏好香茶退了出去，我擦着头发和衣裳，按耐不住好奇的心左顾右盼。沈正心眼含怒气的盯着我，我被盯怕了，干瞪回去。 沈正心义正言辞道：“此处是艺坊，不是风月场，没想到你姑娘家也好这口。” “瞎说！”我反驳完后喃喃自语，“原以为读书人矜持些，没想到还不是来这温柔乡里消遣，故作姿态的伪君子……”沈正心九岁中秀才，十二岁中举人，这是全城知晓的轶事。 他似乎听见了：“你可是在骂我？” 我抿着茶，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串极有节奏的敲击，沈正心站起身，挥挥手示意我去开门。 门外是主仆二人，前者相貌堂堂，身着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看似朴素的着装，右手大拇指却带着异常翠绿的扳指。后者同样着青布直身，却是劲衣裹身。 待他们坐下，沈正心向我使眼色，我一脸茫然。我都让了位，还同我使眼色？ 沈正心索性自己动手，亲自为二人倒上香茶，他眼含凌厉，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命我去问询天香坊坊主今年的特色菜式。想赶我出来明说便是，还找如此烂借口，我也懒得管他的破事。 好奇心作祟，我开始在天香坊里游荡。 天香坊总体呈天井状，除了第一层是灶房和大厅之外，第二三层四角各一间厢房，第四层是间贯穿东西南北的套房。我顺着扶栏停在四楼，趴在扶栏上俯视楼下的姑娘们，绰约多姿、千娇百媚、风华绝代、楚楚动人……我把我会的形容词想了个遍。 唉，我要是她们该多好。 无意瞥见对面的背影，公子青衣泛白，在月光下呈出月华之彩，身旁姑娘的美艳完完全全黯然失色。他的动作悠然，搭上脱尘的气度，有些超然升仙的气质。 真是仙人吶……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美是丑？多大年纪？会比柳先生还要好看么？ 迈开脚步，我刚想去看个究竟，却被人拉了回来：“哟，哪家的丫头跑到我这来了？”回头映入眼帘的女子手持团扇遮面，锦衣华服，眼波流转。 我笑道：“路过。” 女子围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拉着我的手摸了一会，笑道：“喜欢吃点心么？” 我一听见吃的就乐了：“喜欢吶！” 女子笑了笑：“瞧你面黄肌瘦，只怕也未必过得上等的日子。但来到我的地方皆是客，我定会好生招呼你的。” 她转身推开门，我随她进了身后的厢房。金碧辉煌的内饰晃得眼睛睁不开，她拉着我在塌上坐下，面前的木案上早已摆满了美食。我不是在做梦吧？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哎哟哟……原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