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文华殿
第22章、端本宫中搞形式，文华殿内走过场 朱翊钧在宫里头推行了一套让他自个好睡觉、折腾侍从团的夜读制度，这是一次尝试，也是很大一步棋子。 但和这一大步相比，他走的另一大步更让他时刻提防。 他借着自己生病前后，渣爹皇帝朱载垕那时对他更加地有求必应、有催立办的二十四孝到底，强行推着一众人等把东宫出阁讲学这事儿，比原时空提前了一个多月就落实下来。 这一大步，步子更大，受影响的还包括了外朝各方面势力，影响的人也更多。 无论是自己身边侍从团队，还是外朝各方面势力，原来的节奏全因此都被打乱。 各种变相的反弹也必然会接踵而来。 在皇帝从一天一旨到一天数旨的催促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事儿暂时只能顺着天家意思来。 于是，渣爹皇帝最后自得地发现，在自己儿子催求下，他居然这些年来都很难得地，又一次在一众朝臣面前真正掌握了主动，还没挨朝臣们批判就办成了一件不太合大明朝祖宗规矩的事儿。 朱翊钧却知道，这事儿最终居然能成虽可能有些意外，却也有其必然。否则，他也不会一再催逼渣爹朱载垕去办。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太子出阁讲学这事儿先前已被皇家拖得太久了。 文臣们几年前就一直上表催着朱载垕办这事儿。 特别是许多翰苑清贵，他们早就需要借太子东宫辅导席位来镀金、养望、攒资历、弄一票从龙之臣防罩衣保身等等。目的不同派系各异的翰林储臣们，早就是等得心急望眼欲穿。对东宫出阁讲学之事，他们一直都在热烈盼望。 但朱载垕那会儿只有这一个好不容易才长得大了点儿的小屁娃，对朱翊钧宝贝的不得了。他哪里会舍得让宝贝儿子被那帮外臣们拿去折腾？ 尽搞形式，礼仪繁杂的所谓皇子太子出阁讲学，压根就是折腾人的玩意。 他朱载垕打小就受够了那帮高智商文臣们的折腾，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想拿这一套来折腾咱天家宝贝蛋？ 门儿也没有！ 他愣是在各派朝臣众志一同地连年进谏声中，把这事拖到了现在。 这两年原本朝臣们都习惯了天家父子在此事上的拖沓，此前也都一直传闻太子厌学贪玩耍。偶而招进宫里辅导过太子功课的学士们，也知道太子比寻常儿童好不了多少。虽说不是蠢笨‘何不食rou糜‘之辈，但绝非什么天纵聪明的圣君料子。 所以，大家全都按部就班按预定节奏，准备三五个月内把这件今年的天家第一大事办的好看，大家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只求皆大欢喜。 不料行过冠礼之后，太子见天儿的有了变化。 还在病中，太子就催逼着皇帝下旨催问出阁讲学事体，让皇帝与朝臣们几天内就把东宫讲学班子搭好。许多准备不及的朝臣失掉了参与机会，得消息早的，则仓促挤了进来。 太子病刚好，就立刻亲自面对面接见讲学班子。端本宫内那些打算点卯后见面就散的辅臣们学士们，还就讲学事宜，在太子驾前现场召开会议，当场拟定了框架。 此后宫中更是一天数旨，其中不乏讥讽一众朝臣们此前年年屡次上奏章催办，而今真到天家要办时，却诸事推诿，诸多搪塞。甚至有‘大伤太子一片向学之心，深失朕望‘之类严词切责。 宫中传出的消息和端本宫面见现场的对答，也印证了太子聪明好学、对答流畅、思维敏捷。此后更是传闻小太子让人通霄诵读，甚至梦中能记好诗好文，太子好学一至于此。 于是，原本礼部拟定要在三月初三才按吉日依惯例举行的出阁讲学典礼，提前一个多月，在今天就要仓促立办。 这期间，被打乱节奏的朝臣措手不及之下，很多人有心要谏阻，却都发现不好置词。 这个明明是形式的东西，明明是天家自己一向知其实情而人人厌嫌拖延的事体，如今倒是天家反常热心起来。 朝臣如不凑趣，此时反向而行的话，天家反常自己也反常，跑出来阻拦，将来只怕天家在此事上他事上更有理由推搪拖延了。 就连后来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内阁辅臣高拱张居正两人，反复查核宫中近来消息后，他们也很难判断，太子这似是一时心血来潮却让他们也节奏被打乱的事儿，究竟是不是该出手谏阻。 试探两三次，受到圣旨切责之后，他们发觉调整节奏抢在没反应过来的其它朝臣之前，顺天家意思抓紧办，把自己的人手意志贯彻其中，或许对于他们更有利更方便。 于是，这桩事儿到底是按太子的意思快马加鞭提前办下来了。 端本宫曾在嘉靖皇帝时遭了几次火灾，新修后，这十几年一直却没怎么启用过。 上次太子召见东宫班子后，皇帝暂时也并没有把这里作为太子以后居所的意思。太子每天依旧随李贵妃居于翊坤宫或父皇乾清宫后配殿。 朱翊钧自然是想尽快从虎妈那里独立出来。他上次多此一举地要在端本宫召集东宫班底面见，就是想给外朝臣子们放出风声，借机提醒渣爹皇帝虎妈贵妃。 可惜那两人神经一向粗大，都想不到这里来。当然，即使他们想到了，也绝不会顺他的意。二十四孝渣爹虎妈，这时候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宝贝小祖宗离开身边。 礼部为他安排在端本宫内的，是太子祭孔子牌位拜师等仪式。 昨儿礼部把相关仪注奏上来，送到他手中，他在陈皇后那里让侍从团彩排了一次。他自己又到端本宫这里远远观看了将参与仪式的朝臣们的一次完整彩排。 他让人演礼彩排，自己观看别人彩排，得出的结论是：这认认真真搞形式的活儿，确实是老官僚们的本职工作之一，完全不适合少年儿童。难怪皇家对这专门折腾人的事儿，向来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 今天在正式仪式上，朝臣们看十岁小太子虽然动作略微生疏僵硬，但始终微笑着认真地行礼如仪，不由都是暗赞：有明君之象。 朱翊钧知道自己多少对这时空繁琐的礼仪有些格格不入。 上次他小病一场，被吓了一跳的渣爹，这次在时间地点仪式内容简化上更用了心思。礼部为他量身打造的仪式，对原来惯例有颇多删改，以便让他轻松愉快地尽快完成仪式。 但再怎么简化，毕竟依旧是皇家盛典，古礼今人行，总有些不搭调。 朱翊钧不在意自己一板一眼的动作细节。他知道，只要自己坚持认认真真的态度，朝臣们就会留下好印象。 这套玩人整人约束人的把戏，本质就是要训练官僚们认认真真搞形式的耐心、态度。明明是儿戏，你一认真，人人认真，这玩意就成了皇家典礼。 典礼结束后，他又再次接见了东宫班子。短短七八天内，这班子就又有了新变化，主要是增添了几个高拱张居正两人两派各自的新党羽。 显然，其它势力派系得消息步步不赶趟，还来不及适应东宫太子这边突然加快的节奏。 稍事休息喝茶吃了零食之后，一班人就又开拔了。今天还得到文华殿开始东宫出阁第一次试讲。 本来，文华殿在每年二月和八月，都要举办一次皇帝经筵的开讲仪式。这套仪式，规格上大体相当于后世的政治局集体学习，或是有最高首长出席的高干讲习班的春秋两季上下学期开班式。 今年因为太子冠礼在二月举行，于是相应的，春季文华殿的这场仪式原本推迟到几天后的下月初。今年是闰二月，倒仍是符合春秋两季仲月开学的惯例。 在原时空，卡位专用器，高仪这老病号，也是顺着这场开学仪式举办过后，迅速升级为侍经筵大学士。他由主持太子教学团陪太子读书，再升格为陪皇帝及一票高干班讲读。 再后来，几派朝臣在皇帝中风后，正式撕逼了一场，他就升为文渊阁大学士入阁预机务办差了。 由于几天后又有惯例皇家讲学仪式，这里各种讲学设施又向来齐全，殿后就是皇家图书馆，更接近外朝，离内阁值房也不远。太子讲学正式开讲，便定在这里。 在这里讲学，办学条件更优越，身兼他职的众多东宫教师团成员，他们出入更方便，办理他们自己兼办的其他差事来也更方便。 不比端本宫，几乎可说是诸事不备。 担心朝臣们折腾自家宝贝蛋的朱载垕，今天也出席了这两场仪式。 如果是原时空的三月三才举办，中风后略微好转的他，就出席不了。 在端本宫内时，朱载垕就自得地发现宝贝儿子今天太给自己长脸了，全不用他担心。 开始他还担心儿子被折腾人的玩意搞得没了兴致，结果发觉儿子不但始终兴致不减，还仿佛露出一付颇有心得的神情， 越玩越开心。 最后连他也越看越轻松。 朝臣们则是一齐颂扬天子教导有方，夸赞太子聪明好学尊师明礼，是天下之幸社稷之福。 到文华殿开讲之后，朱载垕更是惊喜。 这第一堂课，既然是集体围观，当然主要是展示朱翊钧现在的功课底子。 群臣也早就经各自九曲十八弯的肚肠盘算准备好了大量精巧的、不着痕迹的马屁颂词堆在喉咙里，随时准备集体大放送。 昨天朱翊钧在渣爹皇帝陈皇后虎妈贵妃冯保徐夫人等一票人面前，已保留颇多地小小展示过一次。当时略出意外感觉惊喜的虎妈，还是不无担心地问皇帝，“太子近来用心，功课依臣妾看倒是不差，只不知明儿是否会被外臣们暗中耻笑？” 同样意外并大为放心很是开心，知道外臣那些把戏的渣爹，立马用一付鄙视你的神情说道：“钧儿便是功课寻常，外臣亦会赞扬一番。何况钧儿聪明如此，对功课很是用心，外臣们必会大加称赞。” 哪知今天公开展示之下，群臣越看越惊，越听越奇。已准备的颂词全放送完了后，人人都得现场再另行编造。 而且太子每次都一再详细声明，这些功课，哪些是大伴所曾细心教过，又是徐夫人等最近所反复读诵过。哪些则是与之相关的他最近梦中所记得的经史子集包罗甚广的妙文妙句。哪些他不但会背诵，而且还记得冯保的细心讲解（因为徐夫人等多次诵读）。哪些则只能记得大概。 冯保又是疑惑更是惊喜地大为得意，摆出一付咱家功劳大大正在强自努力想装出要谦虚一下的样子。 到了写字展示时，更是让书法造诣颇高的一票朝臣们惊奇。 确实如最近传言的，太子笔法稚嫩笔力尚浅，但书法体态却有自成一体气象。而且大家齐赞这初具气象的天家圣体字，很具皇家富润天然气象而又清秀自高，非皇家博学之人不能为。 群臣一片马屁声中，早年以书法出众被嘉靖老皇帝赏识得以简拔的冯大伴，更是志得意满，连强自谦抑表情也懒得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