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帝国长城

    59、戚继光

    从蓟镇一处新修的敌台下来，天色已晚，戚继光一行数十人骑马回到大营。军营里的将士大多已经解甲休息，从营寨外看着这数千人的大军营，静穆中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营门内外值哨的官兵分列两旁，精神抖擞。戚继光满意地点点头，一行人下马来，大步走进了军营。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简单用了些饭食，戚继光坐在案桌后，扫了一眼今天的军务公文，便打开这几天尚未来得及阅看的书信。

    这几天京中有几封书函送来，南边也有三两封书函今天到了。读完这些书信，他沉思了起来。

    家中的几封来信倒无关紧要，兵部尚书谭伦的来信，询问的也是蓟镇长城的修筑进展，问及几个月后秋冬的阅兵演习准备情况。到时来检阅巡查的大概是吴时来、汪道昆这些老熟人，老上级。

    京里头三月里朝堂曾经不太安静，张次辅屡被高拱打压，颇让人不安。近来倒是还好，一切风平浪静。拖了一阵子的兵饷，如今已足额领送来了。

    自己从南边调到蓟镇来cao练边军，这是张次辅的意思。原本是想把自己和俞大猷都调来的，最后朝堂兵部商议的结果，还是留俞大猷在南边继续防止海寇编练水师，只调自己一人北上。

    京蓟这些边军，谭兵部特别挑选了三万人整训，依旧不成模样。自己刚来时，这批老爷兵大多不服管训。还是后来张次辅一力主张，调了自己多年抗倭带出的三千浙江精兵，一来就震慑住了数万京营军将。几年下来，总算有了模样。前年皇帝京营大阅，自己的这支新军得了头彩。在十几万京军里头，总算有了一支看上去能打仗的精锐。若再打上几场小阵仗，这支京军或许还真能训得有点血性。

    如今自己编练京军有成，官位也提升了，在南边抗倭立下军功的几人里头，算是走在前面了。

    只是几年没打仗了，净是与朝堂京营文官勋贵们打交道，人也被搓磨的不象从前了。

    如今这军将们立功战场，未必能得什么好。俞老虎在南边仗没少打，气也没少受。刘显这两年在广西打了几仗，如今也升了总兵，调到四川整顿西南诸军卫所。他家那小子刘綎也舞刀弄枪领了职衔，最近还与川贵那帮蛮夷打了几场小仗。

    南边的倭寇这几年平静些了，当年胡部堂领着咱们这几人横扫东南，大股的真倭巨寇早杀干净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当年剿剩的游寇，大都是咱大明自己海边的那些游散百姓，倒成就了殷正茂，不断送些小捷报到朝堂。

    如今朝廷不再禁海，这些百姓多少有了活路，谁还愿过那刀口舔血的营生？

    北边的局势如今也安稳了。西北的俺答已接了朝廷的封赐向朝廷交纳了几匹贡马，这两年两边算是平和了下来。开了互市边贸，他们也用不着靠冒死抢掠过寒冬了，边民也能得几年安宁日子。

    倒是蓟镇和东北这边局势还有些紧张，去年秋冬派出的斥候就都回报董狐狸他们那阵子蠢蠢欲动。还好去年冬天今年春上，咱们这边草原上的日子年景还算能过得去，咱们这里边墙修得及时，又防得严谨。

    最后他们到底是往辽东闹腾去了，前一阵子，让李成梁那边得了个大胜仗，砍了大几百颗脑袋，算是近年来少有的大捷。

    东北那边蒙古部落还强悍，只怕这李总兵还能立下不少军功，没准咱们这一茬总兵官里头，他能最先封上候伯爵位。

    这位李总兵也会来事儿，每年往张次辅家里送的年节孝敬可真不少。上回在张阁老书房里，也不知张阁老是不是故意让某看见，那送来的书函落款竟是门下沐恩。回来师爷说某以后也得这么写。这些事儿，俞大猷知道了，只怕要骂娘。

    说起来，某与这张阁老也是有缘份。早年某来京里谋差事，偶然与他碰上了，他便问询各种详细登州军卫海边情形。寻常文官可不耐烦听这些，他却事无细微务求皆知。一番谈论下来，对某很是赏识。此后十几年下来，一直多有提携照顾。

    此人真是才大如海，听说那时候他最喜欢与某这些不入流军将、各地税吏、传驿使详谈各自差事仔细，折节下交，不厌其烦。对朝廷内外事务尽皆知悉，令人惊骇。十几二十年功夫，居然身居阁辅。

    这些年得他指点，某多立军功之际，也避了许多朝堂官场风波。

    前几年胡部堂遭难之时，一众文臣武将多受牵连，唯独某有功无过不受挂碍，这些年一路升迁。还好胡部堂如今沉冤得雪，某那些当年同僚如今也能与某书信往来。连俞大猷如今也来信了，心里头这桩憾事总算了结了。

    董狐狸他们去年在东北那边没捡着好，今年这年景儿眼瞅着又似乎不大好，也不知这帮鞑虏今年是否会从蓟镇这里犯边。再过几个月要秋冬演兵，还得加派斥候打探。

    北边的这仗和南边的还真是大有不同。只有这千里边防与那南边千里海防是一般，贼寇们这游走不定的劫掠倒都是一个道理。

    先前杨老兵部是力主修边墙的，几年下来，如今这边墙修得差不多了，朝廷银钱也海水似的花淌了，就不知实战结果如何？

    如今有三千浙江兵打底，这几万老爷兵也练得有了点模样，总得见见血才知效果。倒还真希望董狐狸他们今年能来蓟镇这边撞回南墙，也让某真正立一回军功。

    这几年整天光忙着修墙练兵，这日子可真有些难过。

    自己如果也能象李成梁那样来场大捷，张阁老在朝堂也会更有脸面。

    戚继光在蓟镇军营里想着今年冬天能否象李成梁那样来场大捷，给一直保举提携他的张居正再添点光彩。

    去年冬天取得了卓山大捷的李成梁，在辽阳帅府里宴请巡抚张学颜和镇守太监等地方大员。

    回到后面书房，李成梁在侍妾们侍候下换下家常衣服，挥手让一众人等退下。

    这次大捷辽东一众文臣军将都有封赏，去年底捷报到京，这些文武大员们的升官加俸封妻荫子恩赏很快就下来了。自己署都督同知，荫一子千户世袭。

    三月底，朝廷又把报上去的兵将赏赐批复了，今天，文武大员们大会军将，宣读了朝廷、兵部的圣旨、公文。恩赏抚衅发放完，又把这几个月的兵饷粮草发放了下去，这场大捷该走的过场，如今总算走全了。

    有了这场大捷，如今这辽东总兵的位子是坐踏实了。这些年辛苦摔打，总算是熬出了头。

    六年前自己都四十岁了，连祖上传了几代的世袭铁岭卫指挥佥事军职都险些没能弄上。得亏当年巡按御史赏识，指点某到京，找了张阁老的门路。这几年，立功不断，机会也巧，朝堂上有了张阁老的提点，自己便一路升迁。五六年功夫，终于坐上了辽东总兵官军将第一人的位子。

    这辽东的兵事，还别说，非某夸口，除了某，还真没别人能这般连年小胜仗不断，二三年便能弄一场大捷。

    铁岭卫这位置，顶在辽东诸军卫所、蒙古鞑虏、女真诸部结合部，是辽东关外最前沿最危险最紧要之处。

    某四十年中东察女真诸部西探蒙古各部落，在内结交辽东诸卫所豪杰健儿，广引朝鲜故族旧人，关外边情了如指掌。山川地理，人才俊杰，无不悉知。当年进京，张阁老问话，某侃侃而谈，问一答十，张阁老也大为惊异，收某为门生。

    这张阁老真是高人，足不出朝堂，尽知天下事。所问询无不是紧要关节，非其它朝廷文臣可比。所指点无不中要害，某受用匪浅。三五年间，连打几次胜仗，也多得他提点。

    这场大捷，他也得了天子恩赏，总算挣了脸面。有他在朝堂照应，某再立些功劳不在话下。

    他如今还是次辅，只比某略长一两年年岁，将来登上首辅之位也只在今后数年之间。他若能在朝堂为某撑腰十年，某有十年功夫，当能为朝廷扫平辽东关外蒙古诸部。东边的女真野人也能渐次招纳，为我所用。

    十年么？儿子们也都长大了，也能分镇诸军卫所独当一面。到那时候，某家累积功勋，或许也能如黔国公例，为朝廷世镇辽东，永为朝廷关外屏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