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江都(二)
“哦,不客气。”反正她都是打发时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鄙安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本来以她的性子是非得住下来,好好气气这胆小怕事的宁父的,可是却不知怎的突然没了兴致。 只觉一阵没来由的倦怠袭来,把原来的玩闹心思冲的干干净净。她竟连行李也不收拾,招呼了她的小外丫鬟翠儿就往外走。 宁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细想之下觉得可能会有什么阴谋,于是不放心的叫了几个家丁过来,低声吩咐: “悄悄跟上去,若有异动,立刻回禀。” “是!” “等等……别伤人命,去吧。” 可惜宁父怎么都没想到,正是他或许心急的撵人,才导致了鄙安彻底以贵宾的身份入住了宁家。 原因是宁家生意上的仇家打听了宁家的近况,了解到宁锦瑟的新教席行踪,或许能顺藤摸瓜一举推垮宁家,于是买通了杀手截住半路的鄙安。 可偏偏另一边的宁家也不安生,宁锦瑟听说自己敬爱的先生被遣送离开,负气之下离家出走,准备去找自己的先生。 于是,杀手、鄙安、宁锦瑟三伙人在江都不远的小河边狭路相逢。 彼时鄙安正蹲在河边洗手,老早就听见远处刻意压制的气息,等终于临近了,反手丢了块石子出去。 她素来不是善男信女,所以那石子正中杀手眉心,且穿脑而过,又继续穿透了两三棵树干,才落在地上。 同伴没想到目标竟然会武功,立即发信号将暗处的弟兄全部叫了出来,将鄙安和翠儿两人团团围住。 两方人缠斗在一起……其实也不是缠斗,只是鄙安在单方面屠戮而已。 而那些杀手,连离鄙安半丈的距离都无法靠近,就被黑雾样的光芒包围,来不及反抗就纷纷爆体而亡。脑子肠子和断肢残腿血淋淋溅了一地,场面作呕之际。 场面一边倒状态。 鄙安甚至在考虑,待会儿怎么跟翠儿解释这问题。毕竟她可是好人家的女儿,万一被吓坏了委实太过造孽。 变态的鄙安塔主也会有觉得自己变态的时候,还真是讽刺。 这边鄙安一边屠杀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另一头阕突然冒出个极其尖锐的声音。 “给我住手,否则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宁家小丫头果真是顽劣到了一定境界。怎么自己都撂挑子走人了,她还能追过来?还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被杀她的人逮了做人质。 鄙安头疼的止了手上的动作。盯着那人遮起来的脸道:“怎么才能放了她?” 连打架都没见过的宁锦瑟吓得面无血色,一开口就是震天的嚎啕大哭。 “……哇啊!先生、先生救我……呜呜,哇……!” “闭嘴!” 这一句鄙安和杀手几乎是同时出声。杀手架了柄剑在她脖子上,往后退了两步。“让我们离开,我就放了她。” 这波杀手怎么这么没责任心,任务还没完成也敢逃命,难道是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倒是很有潜力,嗯……或许以后能收服了归九重塔所用。 鄙安心里头打着小算盘,嘴上已经答应了下来:“好……”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就泛了上来。方才还没觉得,现在消停下来,才觉得周遭血腥浓烈的刺鼻。 以前比这更恶心的场景也见过很多次,可偏偏只有这次忍不住呕吐了?她还来不及想是不是自己安稳日子过多了,就已经脚下打晃眼前发昏了。 晕倒前用力抛了一团真气过去,而后天地骤亮,再没了声音。 所以宁家家丁寻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惨烈的场景—— 血腥冲天的尸体碎rou里,自家小姐血人似的坐在地上,抱着女教席哭的天昏地暗,哭的嗓子都哑了。 宁锦瑟当然没受伤,翠儿也没有。只是鄙安被送到宁家之后,宁家就鸡飞狗跳的没消停过。 宁父守在鄙安门外边,一见大夫出来就忙不迭冲上去:“怎么样?!她伤的重不重?” 大夫淡定,仍是不疾不徐的摸着胡子道:“夫人没什么大事,应当是气脉不稳所致,修养些日子就好。另外,胎儿也甚好,老爷不用太过担心。” ……什么?夫人,胎儿……! 宁父木愣愣呆在原地,突然拔腿就跑,跑回去将自家的祠堂翻了个底儿朝天,才终于从角落翻出来个半旧画轴。 这几乎是所有武林人家人手一幅的画像,当年卖的挺火,武林神话梨逍尘的肖像。 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摊开的画卷,双目呆滞。 …… 鄙安一睁开眼,就对上两只血红血红的大眼珠,下意识觉得自己又落了梦魇。 “呜……先生你终于醒了!” 原来不是梦。鄙安松了口气,可等她想到坐在床边的这个人是谁后,还没好透的头就更疼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能让变态都头疼的人,也只有宁锦瑟一个了吧。 翠儿两只眼睛也红红的,想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伺候的动作有些萎缩。 她扶鄙安坐起来,又给她垫了个枕头,翁声道:“姑娘先休息下,我去看看厨房炖的粥。” 宁锦瑟在她跟前认错:“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胡闹,先生就不会受伤精,我、我……对不起先生。” 鄙安还没接话,外头就传来敲门声。她点点头,伺候的丫鬟就过去开了门: “家主好。” 宁父一进来就先给鄙安行了个礼,语气满含歉意:“老夫鲁莽让先生离开,而先生又不计前嫌救小女性命,老夫给先生赔礼了,还请先生莫言计较。这宁家的院子,先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好啊。” 鄙安答应的太痛快,宁父干笑两声,转头对身后吩咐道:“你们先下去。锦儿你也下去,我有话跟先生说。” “爹爹,我不要离开!” “你念叨的萧河哥哥回来了,就在家里停一会儿,你再不去就见不着他了。” “啊!我这就去!” 连哄带骗的弄走了最后一个人,屋里只剩了宁父和鄙安两个人。 鄙安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戏似的浑不在意。 不料宁父却突然双腿一弯,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江湖人至高的礼节。 “宁泰见过至尊!之前宁泰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尊上,还请尊上恕罪。”
鄙安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定是晕倒时怀里的至尊令掉出来被人看见了,识出了她的身份。不过饶是如此,她面上依旧挂着不变的笑意。 “五年盟约还在,我早就不是什么至尊了,宁家主你也算半个江湖人,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宁泰看不透她的心思。只能试探着开口:“那……塔主是想做些什么?” 傻子才会相信这位名声变态的鄙安塔主,是突发奇想的想来体验民生。于是他不得不为宁家担忧。 “你怕我给宁家带来麻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离开就是了。” 她是真的想离开了,毕竟身份已经被识破,再呆下去也过的不痛快。 可人家却总以为她是要寻机报复。 她瞅着拦在她面前的宁泰,强按捺着想杀人的冲动,冷声问:“你到底想怎样?我说过了,我不会给你宁家带来麻烦,但同样,亦不会为你们宁家做事。我劝家主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宁泰从没想过自己的心思有一天会这么被人一眼拆穿,尴尬的辩解:“大夫说塔主的内息不稳,需要好生静养,否则恐动了胎气……啊!” 鄙安脸上的笑意悉数褪去,骤然瞬移出现在他眼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声音不复往日得慵懒,森寒的骇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宁泰吓得浑身哆嗦:“不、不知道了!” “这事还有谁知道?那大夫在哪儿?” “没有了!只有我跟……大夫,但是大夫以为、以为你是我的夫人,孩子是我的,没有怀疑……真的没有别人了。” 明明很好的答案,鄙安却听得一股无名火起,捏着他的脖子就骂:“孩子是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 手下渐渐收紧了力道。 这样唯利是图嘴脸,比变态还令人作呕。这江湖她总归是要清洗的,不如就提前些,从这里开始好了! “……不要……不要……杀……我……”宁泰的脸已经成了僵尸色,整个身体都被提了起来,四肢扑腾了好一阵子,不动了。 一股风突然刮开了窗户,吹的灯上火苗摇摇晃晃,仿佛带了妖气,照在宁泰暴突的眼珠子上,诡异万分。 鄙安走到桌旁倒了杯水,洗了洗手上根本不存在的脏东西。从怀里掏出凝霜扇,拾步就往外走。 一路上只要碰到人,手起扇落,尸横当场。 尸首分离,脑袋咕噜噜滚进脚边的水沟里,血rou模糊的也不知是谁的。 鄙安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人,总之身上脸上手上都黏腻腻的,她抬起头,天上挂的月亮硕大的近乎妖异,眨眨眼、再眨眨眼,它还是金色的,不是红色。 直到整个宁家大院再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总之打那儿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湖上再没人提起过鄙安塔主的事,或许有一些缺乏管制的小门派说过,但这样的门派都活不长久。 更何况,江湖更新迭起,除了那些实力身后的百年大家,中小门派可谓是后浪前浪,消失了一些,就会有一些新的补上,无所谓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