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盛世婚礼（三）
车队驶过繁华的街道，停在洛阳郊外。 九重塔的琼楼玉宇修葺一新，金碧辉煌中大红绸缎纷纷扬扬。 万花开放，扶桑花瓣铺成遍山红毯。 时值江湖至尊大婚，广邀英豪，普天同庆，开放九重塔供百姓赏玩，供精美吃食，与民同乐。 热闹簇拥的人群里，金冠华服的新郎官儿面如美玉，红袍上耀眼的金龙和梨花交错勾勒，衬托出颀长优雅的身姿。唇角的微笑温暖恍若春风，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柔情。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忙碌纷纷，他却始终望着花毯的尽头。 周遭有人不顾冒犯的调笑：“嘿，尊上等不及要看新娘子了！” “人生有三喜，洞房花烛最讨喜啊！” 还有年轻的女子捧心尖叫：“若是我以后的相公也似尊上这般……” “哎哎哎，别做梦啦，你当人人都是女神殿下呀！” “哈哈……！” 突然有顽皮的孩子大喊了声：“新娘子来啦！” 人群倏地安静下来，只剩喜乐交奏的声音。 琼楼红绸。 扶桑盛开。 而后，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两个大红喜袍的人。 傅忘川遥遥伸出手…… 花瓣的尽头，梨谣和天影扶着盛装的东方安徐徐走来。喜袍上的凤凰金尾在地上铺陈撒开，耀眼非常。 面覆红纱，绝艳丽容若隐若现，仿佛是自红尘深处走来的一只花妖。 脸颊上，绘有硕大扶桑花，灼灼绽放，极艳至妖。 梨谣欢天喜地的将她的手送到傅忘川手中，拍着手和天影退开。 拜天、拜地、拜先祖。 最后，傅忘川执起东方安的手，将一杯梨花酿洒在梨逍尘的牌位上。 双双跪下，三叩首，上香。 傅忘川执起喜杆，挑开了那半遮面容的红纱。玉腕端着两只金樽过来，笑着递给他们一人一只。 礼坛下不知哪家的孩子欢呼起来：“要喝交杯酒啦！” “交杯酒！” “交杯酒！” 坛下跟着热闹起来，傅忘川微微一笑，引着东方安的胳膊同自己的交握，两人一同饮下了那象征鸳鸯眷属的合卺酒。 礼成。 刹那间，仪仗齐鸣，花瓣满天！ 在那很久以后，每每有人成亲，总会提起那年九重塔上，那一场惊艳了整个天下的盛世婚礼。 “万花宫，锦蝶宫主到——！” 霎时，沉浸在欢乐中的宾客，都见着那飞扬的花瓣雨中，一年轻男子从天而降，身边还跟着个灵动的小姑娘，身姿飘逸的落在礼坛上。 消失了四十年的锦蝶宫主重现江湖，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望着礼坛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甚至连仪仗队都忘了奏乐。 傅忘川也愣了一下，他身边的东方安却丝毫不惊讶，反而微笑着上前一步，盈盈福身。 “父亲。” 东方未央走过去，自袖中取出一枚灿金的针，猝然出手，朝着东方安紧闭的双目就划了下去！ 所有人都恐惧的瞪大了眼，仿佛自然看到美丽的新娘子血溅当场。 傅忘川惊叫着扑了过去。 已然为时过晚，金光凌厉，一闪而逝。 东方安仍好好的站在那里。 东方未央抬手覆上她的眼，复又松开，柔声道：“囡囡，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徐徐睁开……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傅忘川不敢置信的怔在原地，几乎无法思考。 狂喜涌上心头！ 东方安睁开眼，两颗翠碧犹如寒潭的眸子里，一双灿金的凤凰盘踞其内，占据了原本该是瞳仁的位置。 眼眸波光流转，凤凰在里边缓缓展翅，似要破开阻碍飞冲而出！ 台下有人尖叫起来：“那是……碧火凤凰瞳！” 碧火凤凰瞳，存在于千年前传说中，神界女帝君所有的，可识人心、辨忠jian、能移山倒海开山裂石的神眼。 傅忘川捧起她的脸，眼中闪动着不可抑制的狂喜：“安安，你能看见了？！” 东方安觉得好笑，这个人，不为自己得了这样的宝物而高兴，反而为自己能看见而兴奋不已。 “是，我能看见了。”她笑起来，凤凰瞳中光华璀璨：“傅忘川，你今天很好看。” 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傅忘川伸出手，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一声又一声，唤着她的名字。 “安安、安安……安安……” 仿佛那些年所受的委屈、承的压力，都在着一声声呼唤中流散而去。 满座宾客都沉浸在震撼当中，故无人注意到，那高高礼坛上的两人，已紧紧相拥在一起。 许久，傅忘川才松开了东方安，牵起她的手一同在东方未央面前跪下。 “宫主大恩，忘川永世难忘，定当立长生牌位，一生香火供奉。若宫主有任何要求，傅忘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东方未央却轻轻一笑，道：“你叫我什么？” “呃……”傅忘川抬头，随即明白过来，俯身端端正正扣了个大礼，道：“岳父大人。” “嗯，这样才对。” 伸手将两人扶起来，瞧着着对新人不自觉间眉目传情的模样，顿时生了调侃的心思，便开口道：“傅忘川。” “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么？除了伤人就是另有图谋。”他清了清喉咙，笑问：“傅尊上，不知你对本宫这份嫁妆，可还满意？” 用千年碧火凤凰瞳当嫁妆，这哪是满意，根本就是天大的惊喜！ 傅忘川本想说“很满意”的，但一想到眼前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却是自己的长辈，不能这么说。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面色不由得有些尴尬。 东方安突然幽幽开口：“只是父亲大人忘了说，他为了送这份礼，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足足痛了大半年。” “咳咳……！”傅忘川捏着她的手猛咳。咳了两下，突然诧异的扭头问道：“你早就知道会复明？” “不知道。”东方安答，言简意赅。 此时满座宾客已然梦醒，都既羡慕又好奇的望着礼坛上。 知道现在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傅忘川也不再多言，朝东方未央拱手：“喜宴马上要开始了，可请岳父大人入座上位？” “不必了。”东方未央摆摆手，“把你的令牌给我。” 傅忘川也不问缘由，抬手取出怀中至尊令牌，递了过去。 东方未央接了令牌，然后将思画推过去，道：“一大早就叽叽喳喳闹腾要来玩，现在去吧，傅小子你找个人跟着她，别叫她闯祸。” 傅忘川含笑点头。 随即对傅忘川和东方安一笑：“你们也去吧，喜宴一生只得一次，别辜负了这好时光。” 游走在满座宾客席中，东方安想，傅忘川大抵真的是爱惨了自己。这看似与民同欢的酒席里，除了那些稚龄孩童，其余的哪一个不是跺跺脚江山跟着颤，天下叫响当当的人物。 他是要告诉自己，他要当着全天下的面娶自己为妻，一生不负。 酒席摆满了整个塔林，傅忘川牵着她的手，在一群侍女的跟随下捱次敬酒。 被敬的人，或欢喜或震惊或艳羡或复杂，其中大都是武林新起之秀，却也不乏江湖老人，认得东方安。他们仍然记得很多年前那个残忍变态的鄙安塔主，或许其中还有同她有仇恨的人，但恨也好，怨也罢，此刻他们都将祝福之话说的舌灿莲花冠冕堂皇，笑容满面。 这样的人，东方安面不改色，一一举杯敬过。 没有他们当年的逼迫，便没有今日的东方安。 碧火凤凰瞳，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东方安看得透人心，知道这此间更多的是真心祝福的人。这样，就够了。 席间，她看见了云落琴、云烟、华风月、红枫以及皇朝的帝王流苏。 云落琴已然两鬓斑白，云烟坐在他身边，端庄举止间有缱绻的爱意流淌。云落琴起身举杯：“扶桑，敬你。傅公子，恭喜你。” 东方安道：“会的，同你一样幸福。” 傅忘川牵着她的手，道：“多谢。” 没有多余的言语。二十年前，他们同样风华正茂，二十年后，云落琴和云烟已然享尽天伦之乐，自己和安安则刚刚收获幸福的果子。 云落琴曾真爱过扶桑，也确确实实求而不得。所以这一句“扶桑，敬你。傅公子，恭喜你”道尽所有过往旧事。没有嫉妒，没有不甘，只有真诚于心的祝福。 华风月不再是一身如雪白衣，而是穿着大红的衣衫。明明是大红的颜色，却叫他穿出了极致的素净感觉。颈间一枚枫叶印记，仍旧绝代风华。 他说：“扶桑，你一定、一定要幸福。” 东方安微笑应他：“会的，我会幸福。” 傅忘川的手自她身后环过，搂了她的腰，温柔道：“这边敬完了，我们去那边吧。” 簇拥的侍女遮住了华风月的视线，他并不沮丧，美丽如昔的凤眸里有一丝丝悲伤，一丝丝怅然。 比起云落琴和华风月，流苏和赵筠是他们同龄中保养最好、最年轻的了。 流苏，傅忘川，赵筠，东方安。 一边朝堂一边江湖，同样是帝王，同样的翻云覆雨坐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