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之一

    顾嫣做梦也没有想到，肖北的一封信，会让自己这样地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这不，自从接到了信后，她就再也没有心情上班了，只好推脱身体不舒服，让老爸向院长请了假。现在，已经在家三四天了，她感觉心里还是像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在她房间的梳妆台上，放着肖北的那封信，她已经无数次地阅读了那首诗。虽然在读高中时，也有男生给她递过纸条，说一些rou麻的话，但她都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有时连看都不看，随手扔进垃圾池了事。然而这次，肖北的一首《相识》，确实打开了她那颗少女的心扉，这个清瘦的青年的身影不时地出现在脑海里，好像在脉脉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朗诵着这首写给她的、情真意切的情诗。

    回想一下，顾嫣都不清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肖北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只是自己没太往这方面去想，没有意识到、有些忽略而已。现在，没想到这个大胆的家伙居然采用了这样一种方式向自己表白，顾嫣真有点被感动了。

    就是，这首诗写得多好、多痴情啊。这下，她那女孩子特有的浪漫天性和那埋藏已久的情愫被肖北这封盛满情意的小诗给唤醒了。

    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慢慢地冷静下来，从刚收到信时的那种举手无措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心情一放松，她的身体马上就松弛下来，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小圆凳上，随手拿起了那一页让人怦然心动的信纸。这时，她看到对面镜子里自己的嘴角居然翘了起来，一抹如春阳般明媚的微笑从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儿里荡漾开来，白皙的脸上升起了两朵红晕。

    顾嫣当即决定，直面这件事，明天就回卫生院上班呀。

    是啊，逃避终究不是办法，爱情的面纱已经向她掀开了神秘的一角，个中旖旎的风光到现在还像天边的彩云一样行踪不定，她可不愿放过这诱人的景色，是真的想一探究竟呐。

    哈哈，我们可爱的顾嫣甚至出神地在想，哪天，一定让肖北在她面前声情并茂地朗诵一下这首《相识》，让他把爱的表白大声地说出来。“呵呵呵”，想象着肖北站在她面前读诗那好玩儿的样子，顾嫣禁不住笑出声来。哎呀呀，你不会想到吧，引人期待的爱情大幕还没有正式拉开，这个漂亮而高傲的姑娘就已经入戏了。

    你看看，真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换作以前，真还没有哪个男孩走进过顾嫣的感情世界。而这次，肖北那浪漫的爱情表白确实触动了她内心那最柔软的地方，潜意识里她已经接受了爱情的橄榄枝，只是少女的娇羞让她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已经想清楚了：她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开始了。肖北，这个名字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而是会和她的初恋联系在一起。

    谁又能相信呢？就这么平平淡淡、糊里糊涂的，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我们的肖北——这个莽撞的穷小子，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顾嫣的生命里。虽然肖北和顾嫣在人们的眼中差距是大了些，但是，这世界上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门不当户不对、阴差阳错的事多了去了。

    是的，不管你看惯看不惯，日子都在悄悄地飞逝。顾嫣心中的白马王子到底是什么样，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那个昔日只会在父母面前撒娇的乖乖女早已长大了，她的生活也是该发生点什么变化了。不错，她已经走到了生活的舞台上，那么，唱念做打，都得实打实地在观众面前亮亮相，让大家伙儿打打分，至于表演是否精彩，让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内心虽然有点忐忑，第二天早8点前，顾嫣还是骑着那辆惹人羡慕的大链盒自行车来上班了。

    一到卫生院，刚把车子打好，她就快步来到了以前很少光顾的门房。看门的杨大爷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了句：闺女，这好几天去哪了？没等顾嫣回答，便抱着一摞报纸到各室分发去了。而顾嫣巴不得老人快点离开呢，她可不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别人撞破了。

    探头看了看老人走远了，她赶紧拿起了放在窗台上的几封信，匆忙地翻看了一下收信人，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这样的结果多少让她有些失望和怅然，不过，刚才那稍微有点紧张的精神却一下子平复下来，心情释然了许多。

    看样子，肖北这家伙是没有再给她写信，而自己倒显得有点迫不及待了。她不仅有些埋怨自个儿：真是的，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这要是让人们知道，她这个大小姐先主动地盼着肖北的来信，似乎倒求着这小子，那还不把她顾嫣笑话死。

    “唉——”，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把那几封信放回原处，转身离开门房，慢步回到了司药室。到了自己的一方天地，闻着淡淡的药香，刚才那点莫名的不快一扫而光。像往常一样，她忙着扫地、擦桌子、打开水、掸药架、整理药品。

    看看，在工作方面，我们这位新出场的女主人公可是一点都不含糊。虽然心情有点小波澜，但她可不会在顾客跟前儿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青春、阳光、热情才是她的本色嘛。

    就这样，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早晨，顾嫣那快乐而充实的一天开始了。

    然而，七、八天过去了，肖北那还是没有一点信儿。这下，顾嫣可有点坐不住了。在班上忙碌着还没什么，最难过的是下班后，也不想回家，一个人到乡政府食堂随便吃上一口饭，就急忙回到宿舍，再也没有了像以前那样和乡里那几个年轻人玩耍的兴致。

    斜倚在床上，这个春心萌动的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了上班时的机灵、活泼劲儿。你看她，拿起一本杂志，看了没两眼，就将书摔在床上，也不知道到底看了些啥。

    唉，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像藏了一只小兔儿，蹦蹦跳跳地闹得慌。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宿舍，可又没地方去。现在，她可不敢到乡中找马华玩儿，她怕见到肖北，如果俩人碰了面，那多尴尬呀，又该说些什么呢？

    胡思乱想着，顾嫣不由自主地信步走出宿舍。路过乡中的门口，她生怕被熟人看见，连头也没敢扭，便快步走了过去。来到了村东的小树林边上，她停下了脚步。时间已近傍晚，她一个姑娘家的可不敢再往前走了。

    站在一棵小树下，遥望远处田边的柳林已是一片朦胧的绿雾，而晚霞更为眼前的农舍涂上了一层好看的橘红。轻踩着脚下那刚下过小雨的湿润的土地，看鲜嫩的小草挺直腰身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似乎也想抢着呼吸一下这4月的暖洋洋、湿漉漉的空气。是的，它们才不会辜负这个美好的春天。在这个生长的季节，它们那蓬勃的生命力是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的。

    品味着春的气息，顾嫣有些情醉神迷。此刻，她的整个心身似乎都融入到了这温馨、祥和的田园风光中，面前的一草一树因了她的心情而显得灵动、鲜活起来，像可爱的孩童一样愈加地惹人喜爱。

    你看看，这就是恋爱中少女的情思，那些在我们面前不经意的、习以为常的事物，到了她们的眼里便有了绵绵的诗情画意。

    不信，你竖起耳朵悄悄地听听，这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在此情此景的感染下，甚至轻轻地读出了肖北写给她的情诗：你我似曾相识因为初识的我你就如老朋友那般地熟悉......我多想把思念化作那飘柔的雨丝轻轻落在你光洁的发际默默地融入你的呼吸成为你眼眸里那弯七彩的虹霓......

    听着姑娘的莺莺细语，望着霞光下她那略显忧郁的面庞和倚着白杨树的苗条身姿，我们是真的不忍心打扰她呐。我怕稍有一点点的响动，就破坏了这幅天人合一的美丽图画。

    是的，因为爱情，世界才变得这样的可爱和美好。尤其在这个透着像发面团一样气息的春的傍晚，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人和景时，谁又能不浮想联翩而坠入其中呢？

    不过，我们那辛勤劳作了一个下午的乡亲们倒似乎少了些这样的闲情逸致。你看，对面过来的一位坐在自家牛车上的中年汉子，他满脸透着疲惫，正忍着咕咕的饥肠，大声吆喝着辕子里那头悠闲地、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的黄牛往家赶。哈哈，看看他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一定是老婆早做好饭菜在家等着他哩，那酒菜的香味仿佛已经飘到了他的鼻子跟儿了。这时候，他还哪有心思去关注路边一个情思绵绵的姑娘呢？现在，他是恨不得长上一双翅膀，快点飞回家里大快朵颐呀。

    然而，跟在车后面的一头刚出生的小牛犊，这个对什么都感到新鲜的欢蹦乱跳的小东西，可不像它的主人那样匆忙。你看，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大胆、淘气的小家伙居然来到了顾嫣的身边，对这个亭亭玉立、神秘陌生的大姑娘产生了兴趣，悄悄地用它那湿漉漉的鼻头去触碰顾嫣的胳膊，以它独有的方式表达了对顾嫣的亲热和喜欢。

    “哎呀”，这个突然冒出的小牛犊还是吓了正在神思遐想的顾嫣一大跳，她赶紧躲到了树后。但看到继续跟过来的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确实没有敌意时，顾嫣还是大着胆子摸了一下小牛犊那伸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

    唉，不管怎样，这突来的的小插曲总算让顾嫣暂时抛开了心事。看太阳已经隐到山后，夜幕就要降临了，身上也有了凉意。望着已经远去的小牛犊，一丝从没有过的孤独和惆怅袭上了顾嫣的心头。

    她突然有些想家了，而面前那些农舍陆续冒出的缕缕炊烟，更加强了这个念头，她一刻也等不了了，她真的想回家。可不是，你看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就像刚才那位着急回家的大叔一样，急匆匆地迈开了大步，向村子里走去。

    是啊，是该回家了。

    不管什么时候，家，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当你累了、伤了，当你被无助、无奈的情绪缠绕而心力交瘁的时候，你就回家吧。千万不要一个人去承担、去面对，尤其当你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那样，你也许会因之崩溃，甚至一蹶不振。殊不知，在你的背后，永远有一座厚实而温暖的靠山，那就是家和家里的亲人们。

    家，永远不会抛弃你，时刻等着你回来。而亲情，永远是你心灵最踏实的归宿，是你最安心的休憩之地。你可以解除伪装、放下戒备，放松地去享受爱的慰藉，让那颗躁动的心恢复平静。

    是的，家的亲切、温馨和亲人们的体贴、呵护，永远是我们疗伤的灵丹妙药呐。

    大一步小一步的，连走带跑，没用多长时间，顾嫣就回到了乡卫生院门口。不过，在门口来回转圈的一个人让她一下子止住了脚步，两行热泪情不自禁地从她的双颊滚了下来。她赶紧扭过头去，用手背擦干，这才轻轻地叫了声：“爸——”。

    原来，她的父母见她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家，心里牵挂宝贝闺女，担心女儿有什么为难事过不去，肯定一个人傻扛着，那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唉，孩子大了，心里有什么事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说给他们听了。只有自己憋着，那时间长了，还不把自个儿憋坏了哇。

    这不，老两口一合计，还是去看看闺女，这么多天不回家，到底是怎么了？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呀。所以，供销社主任顾东麟——这个众所周知的大忙人，推开了所有的应酬，一下班就来到了卫生院。结果，宿舍里空着，闺女不知去向。这下，他可真有些担心女儿了，可是问遍了院里的几个人，都不知道顾嫣去了哪里。没办法，只有在这里死等了。

    就在他心焦难耐地低头在门口打摸踅的时候，听到了闺女的叫声，一抬头，女儿已站到了面前。看到闺女脸上犹有泪痕，顾东麟心疼得什么似的，可是又不好在这大院门口问什么，只好拉起顾嫣的手，说：“跟爸回家去，你妈想你了”。然后发动着他那辆心爱的“幸福-250”摩托车，让顾嫣坐在后座上，离开了卫生院。

    靠着爸爸宽实的后背，顾嫣的心里好受了许多，望着路边随风摇曳的杨柳慢慢地向远方退去，她不自觉地往老爸身上靠了靠，一汪清泪又涌出了眼帘。

    一会儿，她就可以见到mam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