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背信弃义、第九节 紧急战备
“战备……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孔定边神色自若。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早已在他预料之中。面对一个压倒性的强大势力,力图追求平衡的一切努力迟早都要失败,要么你死,要么我活,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 “多则半个月,少则两天。”少校快速地分析了形势:按照蓝海的一贯行为,在三人使团启程前往龙潭之时,背后的大军便应齐装满员准备开拔了;根据蓝海武装力量的推进速度,三日之内必到龙潭!如果他们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那支摧毁万湖、班师回朝的部队随时可以转向进攻龙潭,这样留给孔定边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蓝海一定会使用突击队,采取突击空降的方式直捣龙潭要害!”少校忧心忡忡地说。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孔定边皱着眉头问。 “天池!”少校的眼睛熠熠发光,“抽水蓄能电站!这对凤山来说是无价之宝。孔博森始终未能控制,蓝海绝不会放过它。” “一号品呢?”一名军委会的汉子不安地问。 “一号品并不重要……我们已经夺取龙潭一个月以上,蓝海还能指望得到一号品吗?得不到的,就消灭掉,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少校的话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两天,两天时间必须做好战备!我的同志们,我知道这很疯狂,但是我们必须做到!蓝海的大军,已在路上了!”少校脸色发白,很少有人看到他如此紧张与恐惧。 “真是对不起,”白雪寒惨然一笑,“我的确是一个扫帚星。我把毁灭与灾难带到了凤山,现在,又轮到龙潭了……” 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也没有一个人对这位可怜的姑娘恶语相加。大家静静地、满怀敬畏地看着他们。除了全力迎战,他们没有别的出路;面对一个根本就不把自己当人看的狂妄的对手,只能与其生死相搏;至于能不能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其打疼甚至击溃,那就要看老天是否眷顾了。所有人都明白,最严酷的考验已经到来了。 孔定边授予艾利逊副主席以全权,用最快的速度进行“全国总动员”。 首当其冲的就是对龙潭进行全面武装,而防空准备则是重中之重。龙潭有一些库存的大炮,它那小型的机械工业也能提供少量的“高射炮”,但用这点力量编制覆盖全国的防空网络无异于杯水车薪。艾利逊少校组织人力,用最快的速度制作海量的简易火箭——龙潭有大量的纸、布,也有库存的大量黑火药——口径在100mm以上、射程在1000米以上的火箭,配以铁皮包裹能够炸开的弹头,也能在龙潭的上空撒布密集的弹片,对于空中突击进行一定程度的遏制。在最重要的方向上,沿着山脊密密麻麻布置了大量的防空火箭炮;这种火箭炮充分利用了龙潭境内大大小小的废旧铁管(甚至还有大量的竹筒),一个齐射便能够向天空喷射出上千发火箭弹——尽管精度惨不忍睹,但集中抛撒的弹头确实能在相当大的空域内制造一堵火墙——任何胆敢迎头撞击的飞行器都能在瞬间变得粉身碎骨。除此之外,龙潭最珍贵的那几门“高射炮”统统被分配至几个关键的制高点上,用电报线串联起来,确保随时对指定空域进行火力支援。 与此同时,几个工厂的相关技术人员全都组织起来,连夜赶制了十几只巨大的热气球——球体照例由龙潭大量出产的竹浆纸层层裱糊而成,并刷上了库存的桐油;球体下带有吊篮与电话线,布置在几个重要的前哨阵地,24小时轮流升空值班。这些能够上升1000米的热气球成为龙潭至关重要的哨兵,指望他们能够为龙潭军民提供至少两个小时的预警时间。 经过工人的拼死抢修,那个早被炸毁的龙潭大坝的抢修工作终于露出了希望的曙光,一台水轮发电机勉强能够运行了,开始为几个最重要的工厂提供少量的电力。为了充分利用这点微弱的资源,少校与他领导下的“总动员指挥部”对电力进行了严格的分配: 第一,人们不惜巨大的浪费,紧急了进行大规模电解水的工作,意图制备足够的氢气,并利用这些氢气灌充了数千枚小型的氢气球,悬挂细钢缆布置在所有重要区域的上空,作为防空阻塞气球; 第二,大部分电力用来开动一切能够使用的金属切削机床,对库存的全部武器(突击步枪、火枪等)进行翻新修理,同时紧急生产了数十门迫击炮,这些东西可是山地作战的利器; 第三,剩余电力全部用来保障龙潭全境重要的电话、电报线路供电正常。尤其在面对东方、东北方向的重要据点,有线电报沿线每隔50米便设置一名岗哨,确保在紧急情况下联络通畅。 …… 与龙潭核心区的全面动员相配合,边境地区的警戒线也大大前推了。“长城”之外10公里的山岗密林深处,紧急布设了第二、第三道防线。一切可能通行的隘口、道路、关卡、山谷、沟地内,在一夜之内设置了崭新的岗楼和哨所,并耗费巨大的代价全部用电报线串联起来,严防敌人的小规模渗透与突袭。龙潭原有的武装力量“甲胄”军,在革命之后便基本遣散了;现在又进行了大规模的紧急征兵工作,而且特别注重动员广大的女性参军——女性对于领袖、政权的忠诚较男性更为牢固,而革命初期激烈而短促的战斗也证明了龙潭妇女同志的价值大大高于废柴一般的龙潭老爷们。 与此同时,“龙潭革命政府”充分吸取了凤山在内外夹攻下雪崩般坍塌的惨重教训,用最快的速度成立了“肃清反革命委员会”,与白雪寒领导的“土地工作委员会”进行合并,由沉默寡言的明月小姐全面领导。“土地革命”时期深入各个村庄的工作组统统变成了“肃反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对于龙潭的子民们进行了第二次大规模的清洗——革命的恐怖不再仅仅局限于原先的统治阶级,一切被怀疑有叛变投敌倾向的人,都进行了规模空前的预防性逮捕。一夜之间龙潭境内哀鸿遍野,山脚下新设立的几个大规模集中营人满为患。 那些刚刚分到田地的、老实巴交的、指望能够吃饱肚子的农民们,那些刚刚分配到一个泥巴墙垒成的茅草房的、指望能够一家数口团聚的工人们,一夜之间再次被集中和组织起来了。他们像靖大王统治时期一样,再度取消了一切个人物品、个人生活,完全按照最严厉的军队编制,编成班排连营进行连续生产,以令人咋舌的工作强度和速度为革命政府提供武器弹药、粮食装具,以及一切战备工作所急需的物资。 “必须发扬集体主义精神,消灭一切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倾向!为了龙潭的战备奉献一切!为了胜利牺牲一切!”白雪寒依旧以最充沛的热情进行宣传鼓动工作,她那不知疲倦的高亢声音通过有线广播系统回荡在龙潭上空,“祖国在危急中!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龙潭革命万岁!伟大的龙潭保卫战胜利万岁!” 尽管龙潭百姓继续和“革命”时期一样,默默地、温顺地忍受着这一切,但是革命委员会非常清楚,他们其实是坐在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之上。时间,关键是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促了,疾风暴雨式的“革命”仅仅持续了一个多月,甄别、清洗、土改、肃反……一个个令人眼花缭乱革命行动看上去轰轰烈烈,似乎把龙潭的旧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但是数百年积淀下来的旧秩序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彻底颠覆的,在强敌压境的大环境下内部再度倾覆的可怕前景,成为始终悬挂在革命政府每一个成员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知道,一旦龙潭内部潜在的旧势力再度翻身,他们这一小撮凤山来的野心家将死无葬身之地! …… 总******下达的当天深夜,“肃反委员会”主席明月就神色匆匆找到了孔主席。这位身穿“革命”女干部制服、向来干脆利落的姑娘同革命政府的其他成员一样,已经变得干枯消瘦;高强度的连续工作几乎快把她压垮了。 “这是什么?”孔主席疲倦地翻看着明月递上来的一大本卷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厚厚一叠油腻腻的纸条,每张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6222,,0013,0210,0444,2100,6740…… 明月飞快地比划着手势——她自己创造了一套哑语体系,目前只有孔大帅和她自己能明白。 “什么?”孔定边眉毛一挑,“电报密码?谁?谁发的?发给谁?在哪里发的?” 明月满头大汗,飞快地比划着。 “靖立本?他不是被处决了么?”孔定边几乎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还有秘密的无线电台?”他突然一下子暴跳如雷,大声吼道,“快叫艾利逊、白雪寒上来!” …… 少校和白雪寒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两个人瘦得几乎不成人样,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没命地大口大口灌着凉水。 “今天的事情极度机密,我现在只信任你们,”孔定边紧张地说,“明月刚在龙潭内部挖出一个叛乱集团!而且已经勾结乌萨人……” “乌萨人!”少校和白雪寒疯狂地叫喊起来,脸都吓白了。 孔定边急匆匆介绍了情况,便把卷宗扔到二人面前。少校急忙抓起一个破烂不堪的本子,快速翻动着,情不自禁念出了声: “革命政府主席,孔定边,33岁左右,单眼皮,个高强壮,左臂有长疤”,“副主席艾利逊,原蓝海人,白人体貌特征明显”,“据信,革命委员会全体成员已经完全掌握一号品全部信息,目前留存有正本一套,保管在明廷机要档案室”“革命政府成员驻地有四处,分别为XXX,XXX……” 少校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孔定边,颤抖着说:“这是向敌人通风报信,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雪寒的脸变得毫无血色,小声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靖立本的家属,”孔定边紧张地说,“靖立本是王族,革命初期就已经被处决,他的家属从那时起就勾搭上了乌萨人……” “乌萨人”这三个字再次如同雷击一般猛烈撞击着他们的大脑;这该死的、奇怪的种族,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从凤山一路跟到了龙潭。这一次,这个种族就要同他们直接进行对决了! “革命委员会内部有叛徒!”少校冷冰冰地说。 坐在一边的明月着急地“啊啊”叫着,飞快地比划着手势。 “明月已经把残存的全部贵族和旧官僚控制起来了,并且缴获了一台隐藏极深的大型无线电发报机,”孔定边解释道,“他们一直在发报,而且在一个贵族的宅院中发现了一条地下暗河,一台小型的水力发电机……” “我们一直以为,龙潭只有一台远程发报机……“白雪寒失神地喃喃自语。 “我检讨,前期的肃反工作是由我负责的,我的工作做得很不到位,”少校站了起来,诚恳地鞠了个躬,“现在乌萨人对我们的情况一清二楚,”他突然暴怒起来,“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乌萨人,唉,”白雪寒长叹一声,“我在汉帝国的时候,就知道我国与乌萨人进行了航天方面的合作,我们新曙光号的研制,乌萨人也参与了进来。但是,这都是属于最高层的机密,我无缘一见。也许,乌萨人是我们的朋友……” “也许是你的朋友,但绝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龙潭的朋友!”少校大声嚷嚷起来,从来未见他如此激动过,“你看看这些电报!你看看这些龙潭的内jian都向他们报告了些什么!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吗?”他暴跳如雷地吼叫着,“乌萨人绝对是冲着一号品来的!我的判断没错!是的,这活见鬼的一号品,所有人都在想得到它!你们想想,在百里瀚海中他们在找什么?……”
明月的脸变得通红,嘴唇虚弱地蠕动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肃反工作要加强!”一直沉默不语的孔主席突然激动起来,“我们太仁慈了!竟然放了他们一马!现在必须把所有的旧贵族旧官员,包括他们的全部旧部下、家属,统统处决,全部消灭,一个不留!对的,一个不留!”他如同一头困兽般在会议室里团团转,咬牙切齿地高声叫着,“我孔定边绝不会手软,现在要实行指标杀人!百分之三,不,百分之五?百分之五好了!每百人里必须挖出五个叛徒、反革命、人民的敌人!就地处决!从现在起,龙潭全境戒严!实施宵禁!半夜上街的,格杀勿论!……” “这些列强,这些王八蛋,蜂拥而至,”孔主席似乎痛痛快快发xiele一通,颓然倒在竹椅上,“像一群狼一般扑上来咬我!狗崽子们,我孔定边不过想老老实实做一个农民,带着我的小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到底哪里惹着你们啦?为什么都和我过不去?你们毁灭了凤山,荼毒了那么多百姓还嫌不够?现在又要把屠刀挥向龙潭,把我的百姓们赶尽杀绝才罢休?老天爷,你怎么就不睁开眼,你怎么就不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呵呵呵呵……”他突然一头扑倒在桌子上,伤心地大哭起来。 少校和白雪寒尴尬地站着,两个人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们正是拥有孔定边严辞痛骂、血泪控诉的“列强”身份。 哭了一会儿,孔定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擦了擦糊了满脸的鼻涕眼泪,急急说道:“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不是针对你们两个人……革命政府不能无节制杀人。” “主席的措施无比正确!”少校目露凶光,“非常时期一定要有非常之举!永远不要忘记了,我们只不过是一小撮侥幸夺取了一个国家的外来的野心家!” “革命委员会全体成员必须集中居住,办公,所有人都要加强监督控制,包括你我,”白雪寒忧郁地说,“哪怕被人一锅端,也比勾结外敌扯旗放炮背后捅黑刀子强。”凤山覆灭的教训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 “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乌萨人来还是不来,什么时候来,怎样来,来了之后做什么?”少校小声说,“他们和蓝海的关系如何?我们都一无所知……” “先不说这个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蓝海,至于乌萨人,我们实在没有精力对付了,”孔定边摆摆手,“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听天由命吧。”他感慨了几句,转头冲着少校问,“你连夜搞了个杀手锏,是什么?” 少校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他原定是要来向主席汇报工作的,便连忙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潦草地写了几行字。 “这是什么?”孔定边看着图纸上似乎画了几个大蜂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在龙潭的山体上开辟出两块大约200平米的空地,每块空地上设置一个高音喇叭阵列;每个阵列由1000个喇叭组成,”少校耐心地解释道,“这些老古董,我们的仓库里竟然还存了很多,真是上帝在帮助我们!” “这么多喇叭……向谁广播?”孔定边沉吟着问。 “针对凤山的空中突击队——飞艇,飞机,一切能飞的东西,15公里外都能听到。广播的内容是什么?”少校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我们早就在天池大坝的关键部位安了炸药,如果惹急了我们,大坝将炸毁,几十万吨水将从400米高空倾泻而下……凤山什么也得不到!我想把这一点,清晰地、明确地向凤山前来的武装力量进行传递。” “同归于尽!”孔主席和白副主席惊呼起来,“这就是你的杀手锏?把我们自己干掉?” “没错,”少校冷静地说,“他们要的只是抽水蓄能电站,他们敢攻,我就毁掉。” 孔定边他们呆住了。面对一个压倒性的力量,除了让对方明白,强攻只能导致完全毁灭的同归于尽之外,还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吗? “广播只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启用,否则会动摇军心,摧毁我们自己人的抵抗意志。”白雪寒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讷讷地说。孔定边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就按照这些原则来办吧……”孔主席揉揉太阳xue,他实在是太疲倦了,“马上去办,要快,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