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门
傍晚，西边的天空彩霞密布。 长平手中端着那根长长的紫铜烟枪，身上穿着轻薄的貂皮坎肩，吞云吐雾，沧桑的面孔流露出快意的微笑。 寒风灵敏的嗅觉，感应到温润烟草的味道，微微睁开。清风吹起一袭银灰色的长袍，飘逸的灰色长发，在夕阳的光耀中，熠熠生辉。 长平走近一些，微微笑着，看着对面飞流直下的瀑布，又看了看受年初成的小寒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怅惘。他说道：“寒风，明天我要下山一趟，送一批矿石，你姑妈要求我带着你一起去。她担心你长时间在这荒山野岭，也该出去走走了。” “好的，姑父。”寒风心生一丝喜悦，他知道古岳峰的山脚下，有一个长满红枫的镇子，叫做红枫镇，那里有人来人往的街道，灯火通明的人家，满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他借助风元素的感知力，可以看到红枫镇的街景，只是他还没有获得真力，灵识的识别范围也仅仅限于红枫镇。 长平背靠在一旁的黄岩石，舒展筋骨，面朝无限温和的夕阳，把持着紫铜烟枪，股股浓烈的烟香，吸入肺中，畅快地享受着傍晚安静的时光。阿黄玩累了，耷拉着大舌头，摇晃着黄灿灿毛茸茸的大尾巴，走到长平的身边，温顺地爬了下来。寒风有时候有点怀疑，阿黄长时间和长平姑父呆在一起，烟熏浸染，中毒很深，不能自拔。喜欢懒洋洋的靠在一起，过两口烟瘾。 古岳峰的山脚下，有一个的热闹的红枫镇，古岳峰的山上可不止他们一家人。寒风借助风动，早已将这高耸入云遮天蔽日的古岳峰摸索了一遍。远离大都市，这里是归隐独居的绝佳场所，或许是古岳峰自然环境太过恶劣的缘故，在这里久居的人家不是很多。算上他们自个一共有四五户人家。 其中一个，建造在山谷里的小庄园，古典竹木结构的三层阁楼，楼宇间溪水长流，繁花似锦，格外别致。害怕惊扰了里面的主人，他并没有深入窥探。听长平说起，那是红枫镇大户人家苏门，建在古岳峰的别院。前些年，里面住着一位母亲和一个小男孩。男孩从两三岁开始就住在这里，整整住了七年。后来，他去参加来一年一度的圣天门天初盛会，凭借超乎寻常的天赋，一路过关斩将，最终选入圣天门。 圣天门是东方大陆的至高学府，想进入圣天门只有一个途径，天初盛会。从九岁儿童里面选择法系位面天赋最高的一个，言下之意，每一年，圣天门至多只会招纳一位风系的学生。 第二天一大早，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灵动的眼眸中充满期待，期待着外面的世界。临行前，寒绮特意嘱咐寒风，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春寒，若是他们来不及返回，就在红枫镇过上一晚。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一路上坎坎坷坷。长平挑着一杆竹扁担，两只竹篾编织成的打箩筐，挂在扁担的两头。箩筐里装满了这半年来攒下的矿石。古岳峰有几条矿脉，盛产燃石和钨金。将深山里的钨金矿石运到红枫镇，卖给几个大户人家，赚取的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主要收入。 挑着沉重的箩筐，走在蜿蜒陡峭的山路上，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踏空摔伤。精灵的小寒风，特意走在前面，给身后的姑父引路。 这一次出售的矿石，分量不少，大大影响了他们行进的速度。从古岳峰的半山腰，到红枫镇所在山脚洼地，整整走了一天的路。还好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红枫镇。 红枫镇只有一条大马路，道路的两旁是一座座宅院。每家每户的宅院里都栽满了红枫树。现在是初春，高大的红枫树，披上了红色的盛装，如同烈火一般的眼色。宽敞的街道，青瓦白墙高低错落的院落，院子里红红火火的红枫，画卷一般美丽的景致。 古岳峰的附近，最常见的就是红枫。红枫是一种火属性的树种，枝干像铸铁一般黝黑，树叶红艳。古岳峰燃石矿藏丰富，燃石又叫做火石，红枫与燃石是一种相伴相生的关系。 红枫镇上的苏家，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苏门世家，红枫镇上响当当的大户人间，擅长制作大型阵法的道具。苏家购买这些乌金矿石，用来提炼高纯度的钨金，进而加工成各式各样的道法器具。 一条由北向南的大道，苏家位于街道的最南端。大门前，一颗偌大的枫树，八字外开的大门头上，一张红字金底的匾额上，苏门世家，四个大字刚劲有力。钨金打造的大铁门，黑光锃亮，厚重巍峨。 长平轻轻放下扁担，擦了擦额头上淋漓的汗水，小心翼翼地上了三个黑石台阶，走到钨金大门的边上，轻轻叩响了门环。 轻轻扣了三声，钢圈与钨金碰撞的声响，浑厚恢弘，过了一小会，大门缓缓地打开。一位身着白袍，头顶花翎羽冠的老者走了出来，在长平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口问道：”你是来送矿石的吧？“ 长平微微欠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说：”若管家幸会，我是古岳峰上的长平，按照您半年前的吩咐，我将一批上好的钨金矿石，送到您的府上。“ 那位若管家面带红光，慈眉善目，手里拿着一柄白色的羽扇，气度谦和，一看就是一位好打交道的管家。 ”我家少主正在前庭里休息，你将矿石送到后门那里好了，清点完数额，我在过去和你把帐结清。“若管家手里的羽扇轻轻地挥舞着，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寒风。 长平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那好，有劳若管家了，我这就将矿石送到后院去。“说着，再次将沉甸甸的两箩筐矿石挑上肩头，看了看寒风嘱咐说：”你留在这里等我一会，不要乱跑。“ 寒风很懂事的点着头。 长平去了后院，若管家也关掉了钨金大门，空荡荡的门前只剩下一颗红灿灿的老枫树，和一个穿着羔皮坎肩的小男孩。寒风抬头看着门头上‘苏门世家’四个刚猛有力的大字，怀想着寒绮姑妈故事里的风之城。 深邃的大山密林，塑造了寒风孤冷深沉的性格，他平时的话不是很多，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对着家门前深不见底的峡谷，听着山谷中徐徐传来的风鸣，感知着波澜万千的风动无边，徜徉在风的海洋里。 天色渐渐深沉起来，没多久，乌云密布，大风席卷而来。 临行前，寒绮姑妈特意嘱咐寒风，多加了一件羔皮马甲，现在他觉得还是穿得少了些。狂风大作，一旁的红枫树开始疯狂地摇曳起来，红艳艳的枫叶在风中摇摆，像极了跳动的火焰，肆意燃烧着。乌云伴着大风，有些不妙，大雪花开始飘落，气温陡降，漫天飞雪。 寒风老老实实地站在大门前，沐浴在漫天大雪中，紧裹着身上的小坎肩，皱着眉头，灰色的长发随风凌乱。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狂风暴雪中，接受狂风暴雪的洗礼。 寒绮姑妈告诉过他，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是一个狂风暴雪的日子，漫天飞舞的大雪，埋藏了整个世界。从出生的那天起，他就生活在有着漫长冬天的古岳峰。 风雪是最为常见的景色。 大雪飘飘如烟，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整个红枫镇早已变成了雪的海洋，望不到尽头。大大的雪片一层层落下，一层层吹起，一层层叠加，街道上，墙头上，苏家大门的台阶上，白皑皑的雪，越来越厚重。 积雪漫过了寒风的脚踝，凛冽的寒潮，渗透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已经麻木了，浑然不觉，深青色的嘴唇，吐着丝丝热气，凝重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紧盯着深黑色的大门。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悄无声息。 已是深夜，整个红枫镇只有星星点点，几个灯笼还在闪亮着。 年幼的寒风，站在苏家门前，静静地站着，他从来没有在暴风雪里等待这么长的时间。瑟瑟发抖的身躯，依然坚毅着的眼神，湿漉漉的头发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他开始怀念古岳峰，怀念三间茅草房，怀念家里暖洋洋的壁炉。 吱呀一声—— 钨金大门突然有了动静，大门打开，投射出一片亮眼的光，照耀着寂寥华丽的雪地。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走了出来，披着一件金黄色锦袍，披散着湛清色的长发。十二三岁的年纪，少年初成，棱角分明的面孔，嘴角旋着纯熟的笑容。湛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寒风。 少年不急不慢走到寒风的身旁，双眼注视着，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寒风平时不爱说话，见到陌生人，一般是不会主动搭讪的。 少年漫步在风中，湛清色的秀发在雪光的映射中，有一股清新之气。秀气的眉头微微紧蹙，观察，细致入微的观察，无形间给了寒风很大的压迫感。 大雪并没有停歇的意思，狂风肆虐，卷起积雪，狂暴起来，两个人一高一矮，成了风雪里相映成趣的对景。 如此竟然持续了半个时辰，苏家出来的少年围着寒风足足观察了三十圈，犀利的眼色，深思熟虑，紧迫的神情，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急切，站在风雪里，蠢蠢欲动。 “你叫什么名字？“一声清亮的音质，打破了风雪的喧嚣，湛蓝色双目，投射淡蓝色的光。 寒风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冻得发紫的嘴唇，缓缓地张开，发出僵硬的两个字：”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