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密真言（上）

    出租车在一座很小的招待所门口停了下来。车未停稳，若杨就从车里跳了出来，快步绕过车尾，赶在卓木强巴起身之前，为老板打了开车门。卓木强巴很习惯地走下出租车。

    “我们怎么住这里啊？”若杨不解地问道。

    “我要拜见我的老师。但此时显然不是拜客的时间。暂时在这将就一晚。这里是个大城市，早上的车堵得很厉害。这里紧靠老师的家，明早不用打车，步行就到了。”卓木强巴边解释边大步迈进招待所。

    在香巴拉看月亮，有着如幻如梦般的意境。香巴拉的皎月不仅明亮而且清晰硕大。玛吉双手相扣，环抱着爱人健硕的虎腰，头轻盈地靠着张立宽厚而坚实的右肩。张立并排坐在玛吉的身旁，右手自然地抱紧玛吉的右肩。周围一片寂静。月亮悄无声迹地撒下一抹银色的光辉，将一对年轻的恋人罩在其中，像是特意划出一片圣地，不容邪恶之物侵扰。

    “我们这的月亮好看，还是外面的月亮好看？”玛吉看着柔柔的月亮，甜腻腻地问张立。

    “你是问：是月亮好看，还是你好看吧？”张立抬头看看清秀的圆月，又低头看看纯真的玛吉，不答反问。

    “快说，不许想，快说。谁好看？”玛吉马上坐直身子，瞪着两只童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爱人。

    张立心中荡起一波涟漪，想起了卓木强巴和唐敏。唐敏好像也问过卓木强巴同样的问题，卓木强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唐敏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讲完，却换来唐敏一顿粉拳。张立心里蜜意泛滥，竟看着玛吉笑出声来。

    “笑什么？我是不是不如外面的女孩好看？”玛吉一急，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是。不是。谁也没有我的玛吉好看，谁也没有我的玛吉可爱。我永远都只爱我的玛吉。”张立赶紧把玛吉抱在怀里。

    “那你笑什么啊？”玛吉靠在张立的怀里，怯生生地问。

    一个故事。是强……不,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张立不敢隐瞒，却生生地将强巴少爷几个字咽了回去，他可不想他的玛吉对卓木强巴产生丝毫的好感。卓木强巴对雌性的杀伤力太大了，他必须防微杜渐，斩草除根。

    “我想听。”玛吉在张立怀里动了一下。

    “一天清晨，几滴露水凝结在一株初开的牡丹上，娇艳欲滴。恰巧有个姑娘路过，就折了一枝，拿着去问她的檀郎：’你说，是花美，还是我美？’他的情哥哥正在生她的气，就说：’花美啊!’......你猜，结果怎么样？”张立想看玛吉的反应，故意不说出结果，而让玛吉猜。

    “怎么样？”玛吉闪烁着一双明月般皎洁的大眼睛，不猜。

    “姑娘懊恼、生气。一下就把花揉碎了。然后，就是一顿粉拳。”张立只好说出结果，同时挥舞着双拳，在玛吉面前夸张地比划。

    “还是我的张立好。知道哄我开心。你喜欢我什么……”玛吉开心地将张立紧紧抱在怀里。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门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晌发娇嗔，碎挼花打人。”一个苍迈而慈祥的声音由远而近，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打破了甜蜜的寂静。玛吉放开张立，两片红霞浮上她的脸颊。张立警觉地向前一步，将玛吉藏在身后。

    “佐佐木先生，你的诗读的很有感觉。檀郎什么，什的……”张立率先开口，马上意识到什么，竟然口吃了。

    “准确地说是词。你那个故事的原始出处。哈哈。”佐佐木从漆黑的树林中走到张立和玛吉面前。

    “大师不尊重。躲在黑暗里，偷听人家的悄悄话。”玛吉看清是佐佐木，俏皮地从张立身后探出身子。

    “哈哈。吕教官去前面探路。让你们两个保护我在这里休息。你们两个……看吕教官回来，我告你们的状。”佐佐木在和两个娃娃打哈哈。

    “大师真会开玩笑。你的本事不知比张立强多少倍。应该是你保护我们才对啊。”张立刚想说话，却被心直口快的玛吉抢在了前面。

    “你为什么总称我大师啊？”佐佐木在玛吉面前，多了许多的天真，就像老爷爷哄逗自己的小孙女。

    “大师真是日本人吗？那日本一定有密宗吧？”玛吉狡黠地看着佐佐木。

    “有啊。想不到，你这个山里的女娃娃，不但绝世漂亮，而且绝顶聪明。佐佐木赏识地回答玛吉。

    “这就对了。”玛吉高兴地跳了起来，满脸的兴奋。两只葱白色的小手，在胸前不停地击打着。

    玛吉的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多日来埋藏在心里的猜测，得到了佐佐木的证实。更让玛吉兴奋的是，佐佐木夸她绝世漂亮，而且绝顶聪明。玛吉虽然很自信，从不自卑，但毕竟一直生活在香巴拉的大山之中，甚至没离开过小小的共日拉村，所以玛吉还是很担心走出大山之后，会被大山外的姑娘比下去，特别担忧张立的阿妈不喜欢自己。在玛吉的眼里，佐佐木是有大智慧，大能力的上师，是迪乌大人远远不能比的。既然大智慧的上师夸自己漂亮和聪明，那自己一定不会输给山外的姑娘，张立的阿妈也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多日来堵在玛吉心里的忧愁，被佐佐木的一句赞美驱除得无影无踪。

    “大师能够说服教官jiejie不杀巨蜥，并为我们指点光明大道。大师就是智慧的化身。从看到大师的第一眼，玛吉就有种感觉。而且越和大师接触，玛吉心里的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原来大师真和教官jiejie一样，是密修者。”玛吉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将心中的猜测唱了出来。

    张立被玛吉的话撼住了。同时被震住的，还有吕竞男。

    吕竞男看到岳阳发出的信号之后，马上招集大家，向信号弹的方向急赶。可是进入森林后不久，吕竞男就遇到了麻烦。尽管香巴拉的明月很亮，但茂密的森林里仍然是漆黑一片，偶有月光照进来，也是支离破碎。当初岳阳追赶巨蜥时，时急时缓，留下的记号也是间隔疏密不一，短时几米，长时几十米。吕竞男很快就错失记号，在森林里迷路了。最后，吕竞男只能在林中找了一处月光明亮的地方，让张立和玛吉保护佐佐木休息，自己独自寻找记号。

    吕竞男在林中快步行走，仔细检查，没有放过任何可疑之处，终于在一棵树干上再次发现了记号。记号很象虎掌划过的抓痕，旁边还贴着看似透明的亮片，月光之下闪闪发亮。于是吕竞男以它为中心向外搜索，螺旋式扩大寻找范围，果然发现了第二枚记号，接着在两个记号的连线上，发现了第三枚，第四枚……吕竞男确定了行进路线之后，便弹出飞索，飞荡的同时，又留下了一串记号。夜深林静，玛吉的最后一句话，恰好被返回的吕竞男听见了。

    吕竞男心中一惊，急忙收住飞索，隐在树冠之中，等待佐佐木的回答。

    “你还知道些什么？”佐佐木更是惊奇，不禁脱口追问了一句。

    “我还知道：大师所修持的本尊是虚空藏菩萨。大师来香巴拉，是为了重返母体，彻底清洗自己，返还虚无的本我，得到本有的大智慧。对不对呢，大师？”此时，玛吉完全浸没在幸福和快乐之中。能和大智慧的上师谈论密宗心法，是玛吉很久很久以来的愿望。玛吉一直在寻求一位上师，来做自己的根本上师。修习密法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自己的根本上师，并遵循上师的教言修行，就可以即生成就，也会因为根本上师的加持，最终往生佛刹，不再入轮回。玛吉已经忘乎所以了。

    “佛法可谓一切皆空。密宗的修行是要遵循仪轨和梯阶的。”佐佐木万万没想到，玛吉竟是如此聪慧过人，而且深解密法。佐佐木看出了玛吉心思，于是继续说道：“公元804年，为求密法，日本空海和尚历经生死，用了半年的时间，由日本西渡来到中国盛唐国都----长安。又用了半年的时间，空海遍访上师。公元805年，大唐永贞元年，在青龙寺东塔院内，空海正式拜见唐密第七代佛祖惠果，惠果成为空海的根本上师之后，将密宗最高的两部智慧大法传授给空海。空海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金刚界和胎藏界两部大法融会贯通。半年后，惠果入灭。空海成为唐密第八代佛祖。公元807年，空海将金、胎两部大法带回日本。而后，创立真言宗，弘扬密法。公元838年，朗达玛继赞普位，立即在吐蕃境内灭佛。公元841年，唐武宗在中国全面灭佛。唐密失传。由于空海的努力，东密盛行。公元835年，空海在高野山入灭。公元921年，醍醐天皇延喜二十一年十月，谥号弘法大师。”

    突然之间，身边所有人都成了密修者，这让张立有些不适应了。听了佐佐木的话，张立就更是不高兴了，心里暗暗替玛吉着急：“佐佐木分明是在摆正统真传的架子，拉拢腐蚀无知青年。玛吉千万不能上当啊。要选根本上师，首先也要选品格高尚的人。十三圆桌骑士的人是万万不能的，不然我们不就成敌人了。要选具德上师，卓木强巴的父亲德仁老爷最合适不过了，只是不知道德仁老爷愿意不愿意。要是强巴少爷在就好了。”张立心里暗急，嘴上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得去拽玛吉的衣角。

    “我听说，你和张立曾经历了一场凤凰涅槃。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嘛？”佐佐木轻柔地转移了话题。

    玛吉忽闪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张立，好像没明白佐佐木的意思。

    “佐佐木先生是想知道：在共日拉村，我们合体后，又重获新生的经过。”张立的手又和玛吉的手扣在一起。每当想起共日拉村的大鼎，张立就有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是塔西法师和迪乌大人的安排。当塔西法师第一眼看到张立的时候，就知道张立可以治愈。高温热水浴，配以秘制的驱虫药，就可以蒸杀张立体内的蛊虫。但塔西法师要演一场戏给郭日念青看，以杜绝他对我的纠缠。为了骗过郭日念青，不给共日拉村带来灾难，塔西法师必须小心从事，因此他瞒过了除迪乌大人外的所有人，其中也包括我。”想到郭日念青的死，玛吉暂停了述说，两行热泪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

    “合体的那天，安吉姆迪乌不让村民出屋。并暗中在鼎内放了塔西法师配制的药水。药水既是药物，又有降低沸点的作用。所以尽管鼎内水泡乱滚，蒸汽腾腾，但水温却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等郭日念青的眼线被打散后，安吉姆迪乌迅速用人骨换出我和玛吉。”张立扶住玛吉，继续讲述。玛吉再次抽泣起来，因为那些人骨的主人，都是生前得到玛吉悉心照顾过的蛊毒患者。

    “尽管如此，我和张立仍然被大面积烫伤。迪乌大人用塔西法师留下的药膏为我们治疗烫伤，并用绷带将我们严严地包裹起来，也是为了不让村民认出来，泄露了秘密。”玛吉擦干眼泪，接着说，“身体稍有恢复，张立就坚持每天到河边散步，直到遇上你们。”

    “突然多了两个人，村民也不怀疑吗？”佐佐木很好奇。

    “在共日拉村，玛吉收留并照顾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蛊毒患者，村民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村民怕传染，远远地见到我们，就躲开了。安吉姆迪乌说：玛吉是个善良的姑娘，所以不会被蛊毒患者感染。”张立很自豪，边说边柔情地看着玛吉。玛吉却很平静。

    “心中无魔，万魔难侵。”佐佐木脱口而出，心中感慨，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感动了。片刻的宁静之后，佐佐木继续说道，“弘法大师选择了虚空藏菩萨作为自己的修持本尊，不仅因为虚空藏是掌管智慧的的菩萨，是明星天子，更是渴望与宇宙合一。融入自然，放下五蕴，发觉本我，既成般若。这是生命的大法门。弘法大师遵循虚空藏菩萨言行，长久地坐在太泷山的山峰上，无论天晴还是阴雨，无论狂风还是暴雪。弘法大师发现大自然本无好与坏，冷与热的分别，所有冷热只不过是世人内心意识的感受而已。世人所以有灾难，是因为世人常常被自己的知识禁锢、绑架。弘法大师长久穿着同一件衣服，坐在烈日酷暑和暴雪严寒之中，从没有生过病。弘法大师在思想上没有冷暖、生死、安危的感觉，因为他根本没有这个选择。玛吉没有被传染，也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这个选择。玛吉有的只是善良和爱心。”

    张立心中越来越焦灼，暗自思讨，“佐佐木的攻心之术太厉害了。在佐佐木这只大灰狼面前，玛吉简直就是只无辜的小羊羔。只要佐佐木愿意，玛吉随时都有可能倒向十三圆桌骑士的阵营。太危险了，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强巴少爷要是在就好了，起码能起到平衡作用……..”

    就在张立胡思乱想之际，林中树叶一阵乱响，吕竞男的声音随之传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