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满汉全席 （上）

    古都的夜，仍然延续着昼间的喧闹。

    方新教授正在笔直的街道上缓步慢行，手中的楠木拐杖在明亮的路灯下，散发出幽幽金晕，尽管伤腿使他的身体上下起伏的厉害，就像波涛中的一叶孤舟，但他挺直的腰背和坚毅的目光，却令人心生敬畏。

    卓木强巴起初本想搀扶，却被导师用力推开，与方教授对视之后，本能地自甘落后一步，手里提着导师永远随身携带的电脑，望着方新教授的项背，莫名中感到一股压力，连大气也不敢出，只默默地护随其后。

    “这老头的气场实在是大了点。老板，我去前面找辆车来？”若杨小声地在卓木强巴耳边嘀咕了一句。被卓木强巴狠狠地瞪了一眼，若杨才得到首肯，先横穿到对面便道，低头遥遥超过方新教授，才一路小跑去了。

    五分钟后，卓木强巴一行终于坐进一辆三厢出租车。方新教授向身旁的司机交代了地址，之后便将目光移向车外。路上的行人依旧不减，多为外地人经营的临街排挡早就挂起了彩灯，在自家门前的便道上摆满了餐桌餐椅，竟是家家满座，店店红火，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兴隆。不知何时，古都竟以人满为患。古都红砖金瓦遍地黄金，好似弯弯腰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一般。出租车沿路心护栏一直向南行驶了三四公里后，司机才找到准许掉头的标志。出租车沿护栏的另一侧原路驶回，继续向北，然后右转驶上环线主路，汇入车流。

    出租车终于在目的地停了下来。方新教授率先从副驾的位置跳下出租车，径直向餐厅正中大门优雅地踱了过去。卓木强巴急急付了车费，和若杨赶了上去，刚好随导师一起步入中堂。

    卓木强巴只觉眼前一亮，整个大堂古朴清馨，迎面粉墙之上一块扇形木匾咄咄夺人双目，上题下款，中间三个大字“御膳堂”。一副对联分在左右，上联”修合无人见“，下联”存心有天知“。四壁高悬名人字画作为陪衬。堂扁之下，一张清代镂花翘头紫檀长条案，上供白瓷观音像，奉四色新鲜时令果品，香烟渺渺，左右配饰红木古椅数张。正墙两侧各开一角门，房门紧闭。

    一缕暗香幽幽飘来。卓木强巴的精神为之一振，凝气拢神，才发现大堂之内竟多了一位旗装仙子。仙子头打横长发髻，正中嵌大朵红牡丹绒花，右端坠三串碧玺流苏。身着鹅黄刻丝软缎百鸟长裙,外罩鹅黄刻丝凤纹云锦马甲，足穿花盆底。片刻间，仙子已经来到三人面前，芊芊玉指双双移至左腰之间，两腿弯曲，身体款款下蹲，口吐鸾凤之音，圆润平稳，毫无做作“方老吉祥。两位爷吉祥。御膳摆在文华殿，请随奴婢前往。”就在仙子起身之际，左胸上的小名牌将卓木强巴晃得眼前一亮。卓木强巴马上注意到上面的三个小字“仪贵人”。若杨的眼睛也是一亮，好一个纯情丽人，水灵灵杏仁含情眼，鲜嫩嫩樱桃怜爱唇，色若秋水映月，颜如鲜荔出壳，腕比莲藕，指似葱白。朱唇未启春拂面，杨柳不摆暗传香。若杨不禁暗自赞叹：商家真是会做生意，也真下功夫。竟将端茶上菜引位的服务员**的跟后宫妃子一般无二。文华殿？！也就是个单间雅座之类。真拿这里当紫禁城了。若杨想归想，心里还是很受用的，毕竟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人称过“爷”。

    卓木强巴随“仪贵人”一行由侧门转出，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进庭院。庭心一汪池水，游鱼碎石清晰可见。对面三间正房，左右数间厢房环抱，抄手回廊逶迤隐没其间，似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韵。卓木强巴来了兴致，爽声问道，“仪贵人，你家老板倒有些新意。将个饭馆开在深宅大院之中。只是不知这院子几进几出，有多大？”

    “回爷的话。我只在前三院当差。究竟有多大，实在不知道。请爷见谅。”仪贵人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珠音玉韵很是好听。

    “你不要难为她。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这里打几天零时工，赚点学费。等托福成绩下来，就出国留学了。对了，强吧拉，你长年讲学国外，以后碰上了，要照顾一下。“卓木强巴还要追问，却被方新教授岔开了。听到方新教授的话，仪贵人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卓木强巴，脚下速度丝毫未减，依旧带队前行，穿过一座垂花门，进人东跨院。

    东跨院不大，满院奇花异草，香气宜人。只东墙根一排五间厢房，每间对开朱红漆门，门面缀八十一颗仿古小铜钉，左右挂桃木花雕对联。门眉悬红边蓝底金字额匾，墙上偏开两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窗。仪贵人推开右手第一间，众人鱼贯而入。卓木强巴却停在门口，见匾额上书“文华殿“。再看对联，上联写”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下联是”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卓木强巴玩赏一番，仍不明白，正自狐疑，却被一曲雅音惊醒。

    卓木强巴巡音而进，才见对面屋角处正有一宫女低身抚琴。琴音就像宫女左胸上缀的胸牌一样，舒缓婉约、时隐时现。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清代八仙桌，桌上已摆了甜点四品，干果四品，蜜饯四品，狮峰龙井一壶。桌子四周共放了八张酸枝木椅。方新教授在里，若杨在外，两人相对而坐，正望着刚进来的卓木强巴。

    “导师太隆重了。这满汉全席一席一百余道菜品。我们俩哪有福消受。”卓木强巴乐呵呵地在方新教授的右侧坐了下来。

    “美得你，只点了四样和你胃口的。一会摆上来，你和若杨好好尝尝。偌大的古都，仅此一家。“方新教授回应了一句，接着又笑咪咪地问，”看什么呢,才进来？“

    “门前那对古联。看了半天没明白，怎么挂这了？“卓木强巴答道。

    “是有个典故。那年元宵节，臣子们照列在文华殿外摆了谜灯，让乾隆猜。纪晓岚生性玩皮，就写了这幅对联，还挂了出去。乾隆猜不出，就问谜底。纪晓岚直截了当就说‘猜谜’。乾隆却还问谜底，纪晓岚又说’猜谜‘。乾隆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再三追问。结果…….”话刚说到一半，方新教授的手机响了几声。

    方新教授看过短信，便转身和蔼地对’仪贵人‘和宫女说道。“你们先下去。等我叫时，再上菜。”同时望了望卓木强巴身边的电脑。

    卓木强巴心中会意，迅速取出并打开电脑，放在导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