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廖长老
百叶宗门外。 肖诗雁看着这已然空洞的十多个粥桶，短叹一口气，旁边一陪侍随即用袖口抽出一个白色手帕，轻柔地在宗主的脸上擦拭着。肖诗雁竟是不予理睬般继续看着前方乞讨者们。而吃饱喝足的乞人们大部分已经离开了，小部分在地上斜躺着酣睡。有些麻雀从枝头上落下，蹦蹦跳跳般吃捡着地上的残食，而有些就索性啄乞人们的衣襟，但是也没人顾及这些了。对于这些一年四季颠沛流离习惯了的人，这些已经不算形象了。 而处在最远处的那位乞人，此刻蹒跚着站了起来，双手外伸，打了个哈欠，再次拄着靠在石头边的拐棍，准备远去。头上的木屑此刻已被泥土掩盖，灰黑色的衣服上不仅有黄色泥土，上面还点缀着些许破洞，洞内黄黑色的皮肤隐隐可见，正是那个叫做莫辞的人。 肖诗雁看着此人，她那柳叶弯眉微皱，如此寒冷的天气，谁见到这样的情景不心酸？ “环儿，你去拿些衣物过来。”肖宗主侧头对还在帮她擦拭汗水的女子说道。 “是。”旁边的女子收起手帕，目光却从未离开地面，显然对宗主十分恭敬。 肖诗雁接过环儿递来的蓝色衣衫，径直走到莫辞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给你穿。” 莫辞征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望着这干净清爽的蓝色丝衣，用手向前缓慢伸去，然而刚伸出去一半却又停住了。他的余光看到了三丈外一股鄙夷的表情，正是那个廖长老，此时正双手抱团，侧目而视着莫辞。 “没关系，你。。。。。。” “刷。。。。。。” “刷，刷。。。。。。” 一股骤然飓风吹跑了这件衣衫，就像树叶一般徐徐飘向远方，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安静，而后便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飓风，让人无法睁开双目。此时的莫辞稍稍稳住身体，面前的肖诗雁确是稳稳站在面前，毕竟是修仙门派，有些道家根基的宗主总也能对付这般情境。而莫辞居然，又在发呆了。 廖长老当先望去，正是东方刮来的风。 “此时应该吹起北风才是，这又是为何？”廖长老默然低语。 只不过滴水落石间功夫，这百叶宗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秋宗山，鸳鸯石下，方圆十多丈的草地已然变成了黄土之色，地面竟是硬生生凹陷下去两人多高的圆盘，疏木真人处在圆盘中心。此时的他正趴在那里，衣衫破皱。献血完全染红了他的道袍，也染红了他周边的土地。他将脸侧向右方，手臂支起，似是要挣扎翻身，但是颤抖的手臂再也不能达到他这平常人都轻而易举的举动，但是他还在坚持着。 血水从他右耳流了出来，略过他的双眼。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周遭世界，但是右耳倾出的血确愈来愈多，连城一条水珠，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离死亡不远了。 “你。。。。。。”疏木真人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只说出了这一个字。 一个轻微的动作，疏木真人也只是头向左歪了一点，却是再也无法闭上他的眼睛了，全身的血液似乎已不再流淌，他于秋宗山顶，鸳鸯石下，停住了呼吸。 而烈风忽至，一道白影如天鹅般落下，转瞬却变作柔风一般停在地面，停在疏木真人旁。她身穿白色女袍，而那白袍的裙摆却是飘在半空中，并微微飘动。她右手伸出，竟是在左侧随风而飘的袖口处拿出了一本书。那书褶皱不堪，书的封面上泥土、墨迹和血液痕迹隐隐闪现。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已然断气的老者面前，深深地鞠躬，然后，把手中的书放在了老者身旁，在老者僵直的眼前慢慢放好。 她转过身来，背对着老者，也背对着鸳鸯石，走了数步。而后，她再次侧过了脸庞，余光扫了一眼身后景象，嘴角微微上扬。忽然狂风再起，连带着周边的红枫树也跟着四散摇动，而后再次平静下来时，她已不在了。日落的余光照耀在鸳鸯石和老者身上，似是温柔又似一种怜悯，给这位念过百岁的老人最后的悼念。 “刚刚的风似是不对。”廖长老道。 “我也觉得蹊跷。”肖诗雁微微皱眉，手指在眉宇间来回摩擦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似是秋宗山那个方向，可否让我前去查探究竟？”廖长老双手弯曲向前，环指作揖，低头道。 “也好，宗门人丁稀薄，廖长老多多当心！”肖诗雁皱眉稍开，显然对廖长老很是放心。 长老微步向前，左手凌空一指，竟是一片叶子随袖飘出，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只见廖长老口中默念道家咒法。那片叶子居然以成倍的速度猛涨，最后长成了半人大小后方才停止。 莫辞眼见这些，确是平静依然，而放眼周边，除了他周边的乞人都目瞪口呆，无不哑然。 莫辞再次看去，这才看清，此物通体紫色，上面布满了似人脉一般的黑经，乍眼一看，方而大，有三、四个分叉，每个分叉又圆而平，居然是梧桐树的叶子，不一样的是，它和真正的树叶颜色和大小不一样罢了。 那枫树叶子本是竖在廖长老面前，长老左手并出二指，竖在嘴前，随即叶子变换了方向，竟是自动移动至长老的脚边，就像家里养的猫一样在他脚边来来去去，像是在讨好长老般。 “爹的道法愈发厉害了啊。”那个叫环儿的女子欢喜地道，小嘴很是俏皮。 “环儿等我回来，给你抓雨猴。”那个老者踏上巨型枫叶， 只消一刻，便消失在天际，众乞人看去，哑然无言。 “这就是百叶宗。”莫辞默然低语。 入夜时分，百叶宗外。 今夜的百叶宗与往常不同，无甚灯火，似是遇到什么大事一般。寻常此时正是各家分店伙计前来交接账目的时候，今夜确是大门紧闭，让人颇感奇怪。 百叶宗共分六大庭院，分为风校院、林思院、肃戒院、龙庭院、百草院与祖祭院。百叶宗门并不大，只是院墙上挂了一副刻有“百叶宗”的牌匾，而这牌匾也已经过无数风吹雨打，百年的磨砺只剩的隐隐约约的字迹以及那早已被洗刷过的灰红色边框。宗门并不宽，最多只可容纳两人并行而过。若说这是门派，却更像是几户人家，因为若从顶上望去，没有一个阁楼，最高不过的，也只是烟囱罢了。 按进门所经过的院落排算，最先经过的属风校院。此院用于弟子们平常修炼，和平常百姓家的小院落却并无区别。再往里走便是百草院，院里种着各种草药，用于门内弟子平常炼丹。再向内走便是肃戒院，院里陈列着诸多坐莲，在弟子们犯了戒律时惩罚弟子之用。而龙庭院与风校院则是门派所有门众的就寝之地。龙庭院房屋最为居多，大大小小大致五十多间，专门用于弟子们就寝。林思院有房约四间，坐落在院子四个角落，且比龙庭院的稍微高大些，宗主和三大长老就寝于此。祖祭院只有一间房，名曰“祖祭阁”房内陈列的全是从创派以来各宗主长老们的灵位。 此时的肖宗主和三个年龄大致四五十岁的人正围坐在祖祭阁中，而这祖祭阁也是这百叶门唯一一处亮灯之地。 祖祭阁装饰颇为简单，只是一个大厅，厅堂上正对着门的方位立着一副两人来高的长桌，桌子只有一尺来宽，依墙而放，桌上从左至右摆放着六十多个牌位，正中间立着两根三尺来长的蜡烛，照亮了整个厅堂，也照亮了这布满纹理的灰墙。此时映入人眼的，便是墙上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女子，甚是美丽。她身着一身青色长衫，左手握着一片叶子，叶子尖而长。她的左边有颗垂柳，随风摆动那撩人的软枝。但若细细看去，女子并无右臂，着实让人奇怪。 画下正前方有张四方桌，和普通人家吃饭用的桌子并无区别。桌子上围坐着的便是肖诗雁、廖长老和其余两位长老了。这两位长老皆是女子，一个姓孟，一个姓马，都曾经是肖诗雁的同门师姐，现如今这个肖宗主也不摆姿态，还是称他们师姐来师姐去的。而廖长老却并不喜欢宗主叫他师兄，宗主也拿他没办法，但对他颇为尊敬，还是叫他长老了。一两回廖长老又是推辞又是婉拒，久而久之了，也就习惯了，兴许某天不叫他长老了，就反而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