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归去来（3）
两人之间的寂静直到一个脚步声到来才得以打破。 荆不夜端着一壶水跨进门，转入卧室立刻注意到主仆俩，“师傅，你醒了？几时醒的？”她醒得比他预想的要早许多。 “我需要跟你报备吗？”傅青竹冷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当然不需要。” 荆不夜将水壶放上桌，倒了杯水，添一只杯子传合适了温度再端来床边给江雅言，“江姑姑喝点水吧！” 江雅言接了过去，转而递送向傅青竹，“小姐先喝口水吧。” “这是水还是玉液琼浆？还需要让来让去的？”傅青竹再瞥向荆不夜，不掩挑剔，“给我来来杯吧，我看看你倒的水是不是金贵些。” “我倒的水当然也只是水。你不嫌弃我马上去给你倒一杯！”她醒来竟然没冲着他发火，这让荆不夜十分惊诧。 荆不夜又到了一杯水，仍旧传得温热了再送来给傅青竹，傅青竹接过水杯时候看了荆不夜，说了句话，“今天风还真大啊……” “风大？”荆不夜略有些懵懂，不由朝屋外望了一眼，今日并不是无风，但只不过是摇叶的微风罢了。 傅青竹也没解释，轻笑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嗤道，“也不过就是没味的水而已，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 “你不喜欢白水的话我给你添点糖味吧！”荆不夜道。 “不用。”傅青竹盯了他一眼，又一如既往地看向江雅言，“我饿了。” “那我去给小姐拿些吃的，早饭我之前已经都准备好了。” 傅青竹嗯了一声，江雅言急急忙忙地放下水杯离开了。 江雅言离开后，傅青竹瞥了荆不夜一眼，伸手把水杯往外一递。 荆不夜犹豫着接下来水杯，“青儿——” “你长这么大，所遇之人几乎都对你都有所亏欠，惟独你江姑姑待你不曾有半分不足，她是真心疼你的，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最清楚。” “我知道江姑姑待我的好，也知道你……” “我你就不用废话了！”傅青竹冷漠地打断了他，“你说那些好听话我已经听腻了。” “青儿，你觉得我只是说的好听的话吗？” “那你说你现在做的事能让我评一句好吗？” 荆不夜微凝眉，半晌不言语。 “我暂时没心思骂你或者打你，所以你也别惹我！” “青儿——” “小姐——”江雅言人未至声先到，打断了荆不夜，不久后人进了外间，又接着说到，“我只做了点馒头小菜熬了粥，小姐不嫌弃吧？” “我很挑食吗？”傅青竹反问。 荆不夜从卧室出去，“江姑姑我帮你。”出手接过了江雅言手中的托盘。 “好！”江雅言放心地交给荆不夜去布置了。 江雅言往卧室进来，“小姐，我伺候你起身。” “不用。”傅青竹自己下了地，利落地穿好了衣服。 很快三个人围上桌吃饭，很是自然地像一家团聚，也没人多拘礼客气。 但端起碗来动了几筷子，忽然一抬头才发现江雅言在犯痴傻，啪嗒嗒又掉泪珠子。 “又哭？”傅青竹颇为无奈道，“你不怕眼睛哭瞎了？” “没有。”江雅言回过神来连忙用手擦去，“小姐，我没哭，我只是……” “风太大，眼睛进沙子了。看起来我这屋子得拆了重建才行，沙子尽往我这屋里钻！” 江雅言略恼道，“我只是一时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这还是我们三人第一次一桌子吃饭！” 傅青竹愣了一下，瞥了桌上荆不夜一眼，荆不夜微凝眉，傅青竹情绪也莫名一阵波动——这确实还是第一次，以往三人也是吃着一样的饭菜，但是都是分开的，傅青竹不愿在人前露出面容，所以三个人却总要至少拆成两桌。 傅青竹本不是多情善感的人，那点波动很快就平复了。 “三个人吃饭还是一样吃饭，哪儿来那么多感慨？”傅青竹说完就不理会其余两个人继续埋头吃饭了。 “江姑姑，还是先吃饭吧，天气这么冷，凉了就不好了。”荆不夜替江雅言夹了菜道。 “公子你也吃，不用多管我。”江雅言也低头动筷了。 饭后，江雅言要收拾，荆不夜抢着帮忙，让江雅言只管坐着。 江雅言不服，“公子，你怎么能做这些？” “我怎么不能做了？我可以的！”荆不夜道。 “你就让他去吧，他做这些事还挺拿手的，反正他闲着也没事干！”傅青竹插了句嘴。她忽而想起当初和荆不夜两人避居农居之时，她好像说过让荆不夜以后给她做厨子，此事想来她倒是又惆怅了一瞬。 “可是……公子去收拾，那我就闲着了啊。” “你忙了这么多年厨房的事都没腻烦吗？你闲着就陪我就行了！” “我……” “还是你觉得我不如那些碗筷好对付，那不如我去洗碗，你们俩陪着说话？” “当然不是，当然不能让小姐去收拾碗筷。”江雅言应付不了傅青竹这一连串的话。 “江姑姑你陪着师傅吧，我很快就能收拾好。”荆不夜微笑道。他是很愿意去做这些事的。 “那……好吧。”江雅言拗不过两个人。 荆不夜很快就收拾了碗筷离去了。 江雅言有些无措地站在傅青竹面前，半晌后憋出声问，“小姐你这是惩罚公子吗？” “我惩罚他？不是他自己主动要做的吗？” “小姐你以前几时让公子做这些事了？”江雅言嘀咕道。 “以前是以前，何况以前他也没自己说要去做啊。” “以前公子敢在小姐面前多说话吗？” 傅青竹抬眼盯着江雅言，“所以你这是怪我的意思？”以前的荆不夜在她这个师傅面前就是个闷声不响的顺从性子，她说什么他都是听从，让他向东十步他绝对不会多半步，但也因为如此原本就介怀他可能是林楚之后的她越发无视了他，师徒之间越来越疏离……若非胡肆插手搞出了这场乱子，也许到最后她也不会对荆不夜多看两眼。 “当然不是。”江雅言立刻蔫了。 但如今事已经至此，多想往事也无益。傅青竹便起了身，淡然道，“是他命不太好！” 江雅言轻唉了一声，傅青竹缓步走近，拉起她的一只手，又道，“我知道你疼惜他，但只能怪他是林楚的儿子！” “小姐，公子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 “我一直就知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别放太多感情在他身上。” “小姐，如果你要杀了公子，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你……”傅青竹撒开手，质问，“你这是威胁我？” “小姐——” “你不用在我面前哭！”傅青竹一声喝止，江雅言强忍住了泪，她紧接着又道，“我给过他机会了，只要他能放弃他爹娘，我可以放过他。” “可是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公子的为人？他是你教出来的，你认为他能这么做吗？” “那你认为我还能怎么样？他没有退路，难道我有吗？寒月宫数百条人命还等着我看着我呢！” “小姐，你就算杀了公子，你杀了所有仇人，可是寒月宫的人也都回不来了！” “就是因为她们都回不来，她们不能自己报仇了，所以要活下来的我来做！我活下来就是为了报仇，如果我不报仇，我当年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不如说你当年何必要救我？” “小姐，我怎么能不救你？我答应了老宫主照顾你，就算我死，我也不能让你死啊！” “如果当年你没能救下我，你又会如何？你能不恨吗？我不能，我没能救寒月宫数百条人命，你让我怎么能不恨？” “我……”江雅言哑口无言。 “雅言，你知道吗，我前不久又去了一次寒月宫，那里还是那个样子，火烧过后的样子，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小姐，你回去过了？”江雅言面露惊愕。 “不是我故意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去了那里。”也许是因为她心底始终记挂着那个地方，即便她失忆了，她仍无法绕开那里，“但我见到那里的模样还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二十年了，那里还是那样？”江雅言也不由得满脸阴霾，眼泪都不再掉了。 “我曾经当着你和胡肆的面在寒月宫废墟上发过誓，报完仇之前我不会再回去，因为我没脸回去，无颜面对世间，所以我改名傅无颜从此戴上面具让自己谨记这点。”如今阴错阳差她回去过了一次，但那只是更深地提醒她，她一定要报仇，不能放过任何人！ “小姐——” “雅言，你难道一点都不恨林楚吗？当年寒月宫那么多姐妹，一夕之间全部惨死，寒月宫化为废墟，这一切林楚都脱不掉干系！” “我……”江雅言有些动摇。 “你不恨他也无所谓，有我就够了，你做不了什么，所有事都由我来做，也该是我来做，我会杀了所有毁掉寒月宫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任何人阻拦我都会被被我除掉！” 江雅言掩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只巴巴地掉泪。 “雅言，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想荆不夜死，但事到如今，是他在逼我，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没有第二个选择。” “小姐——”江雅言扑上去抱住傅青竹，“如果你和公子相残，无论你和公子谁死，雅言都……没办法活下去啊！” 傅青竹轻拍江雅言的背，“你要活下去，无论是我还是荆不夜都希望你好好活着！”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是荆不夜和江雅言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