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撩动心弦（二）
宋念光也不看它在不在听了，只是往后一躺，靠在它身上。 她用手指把嘴角撑开一个微笑的弧度，然后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深呼吸，好像这样就可以从空气中汲取到勇气。然后她屏住呼吸，强硬得收敛自己的情绪，直到确定可以以后，呼气的同时也沉入了回忆。 在回忆中的她，像是一个不会游泳却吸了一口气就不管不顾的跳进海里的人，不得不跳进海里，但无论如何也不想被溺死。 这让它好奇，她，会讲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那一年，我十七岁。”她缓缓叙述。 而它听着她的声音，她曾经历的时光，像刚上映的电影一样，生动鲜艳地在它眼前投放。 “我是个孤儿，你别问我知不知道有关我亲生父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并没有幸运得遇到一个疼爱孩子的院长，她只是拿我们当赚钱的工具而已。” “其实我觉得院长对我们没什么不好的，她给了我们吃穿用度，只是吃得不好穿的不好罢了，对我来说，有总比没有好，已经足够了。” “大概是我天生怕生又慢热吧，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朋友的，只不过数量不多而已，而这些朋友，都是强硬而主动得闯进我生活里，逼得我不得不去接受，渐渐得我也开始因为她们感到开心。” “但是她们不愿意待在这里，她们想要去过更好的生活，所以，每次有要来领养的人，她们都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些人，想让那些人注意到她们，因为这是离开孤儿院唯一的方法。” “院长也希望走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就能得到一大笔钱。我的那些朋友她们很义气地教我怎么去讨好来领养的人，她们以为我也想离开，其实我不想，我已经习惯了孤儿院，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突然把我放在一个陌生的家庭里，我会很难受。” “一想到来孤儿院领养的人里某一个人会成为我的爸爸mama，我就浑身上下不自在，我的那些朋友用爸爸mama称呼了无数个男女，而我，从来没叫过爸爸mama，我早就不想要爸爸mama了，但是即使我不想要爸爸mama，这四个字也绝对不能轻浮地用在其他和我没有任何感情的人身上。” 说到这里，她闭了闭眼睛，淡然得像一汪泉水。 “所以，渐渐的，我的朋友们一个个离开了，去过她们想要的生活，而我一直留在孤儿院，看着新的孩子被带进来，待的久一点的孩子被带出去。” “我因为朋友的离开伤心过，但伤心了一次又一次后我突然就想通了，像牛顿被苹果砸到就发现了地心引力一样那么突然，我明白自己不只不需要爸爸mama了，连朋友也不需要了。” “最后，我是那个孤儿院里待得最久的一个孩子，我待了十七年，幼儿园在孤儿院里，小学中学在孤儿院旁边，我的学费是院长支付的，我很诧异那样爱钱的院长竟然会让我去读书。平时我在孤儿院里帮忙，对那里的孩子来说，除了院长，我就像是她们的mama。” “十七岁快要过完的那一年，我知道自己长大了，该离开了，我悄悄地准备好行李，只和院长一个人道了别，院长没有留下我的意思，我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她为什么要供我读书……” “她说别的孩子都削尖脑袋想要出这个门，只有我像棵树一样在这里播了种就老实地在这里生长，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吭声，本来一开始她还想快点把我送出去，后来忙着别的事就把我给忘了，再后来，她也习惯了我在这里，像我这样的性子，她狠不下心来再苛求我。” “她说，读了十年的书出去不要被人欺负了，要我继续像树一样，使劲看着天长，还说要我最好永远也别回去。” “我听了她的话，几年没有再回去，后来实在没忍住回去了一趟，孤儿院却已经被拆了。” 她的眼神开始不稳，她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揪住它的毛，越来越用力。 “以前住在孤儿院附近的老大爷看见我还打招呼，他告诉我这个孤儿院早就要拆，但是流离失所的孩子太多了，院长不忍心拒绝，所以一直想着法子的赚钱，用钱来让拆迁处的人再宽限一些时间。” “那个老大爷还说，本来几乎已经给每个孩子都找到了好人家，孤儿院可以拆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院长又压了下来，又接收了一些孩子，而这一拖，拖了十年。” “直到前几年，院长终于让拆迁的人把孤儿院拆了，老大爷说，她开开心心地背个包就走了，像是平时去买菜一样，随时还会再回来。” “可是光啊，院长再也没回去过了，我想找到她，第一次想去找一个人，但我找不到，因为我没想过离开了孤儿院还会再回去，我以为那里就是一个借宿的地方而已，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是不是很自私？” 宋念光闭起眼睛，疼痛得咬住嘴唇。 安静了很久以后，她才继续说：“而梁辰浩，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在那时候的我的处境中，就是那么刚好的时机，他趁虚而入了。” 光不发一言。 她也自顾自地说：“我和梁辰浩是怎么相爱的，细节我已经差不多忘了干净，只是我总记得很清楚他向我搭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我刚从孤儿院里出来，我没去考大学，因为我想要快点养活自己，所以我找到了一家餐厅里的工作，餐厅附近是一所大学，所以每天都有许多学生去那里吃饭，每天人来人往，时常累得一回到出租房里就倒头大睡。” “后来发现孤儿院被拆以后，我每天去上班变得更加沉默，这让老板有点不高兴，他总是要我微笑面对客人，要不然看到我这脸色鬼都要吓跑，可我很努力地去做了，还是笑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我在餐厅里忙碌的向陀螺一样的时候，梁辰浩叫住了我，他问我，为什么他每次来看见我都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我看着他的脸，愣住了，有人说我表情严肃，有人说我表情冷漠，反正意思都是一脸面瘫。” “只有他，看出来我想哭，我确实想哭，心里一直在没完没了的流泪眼睛却连红都红不了一下，我就像在梦魇里，而他把我叫醒了。” “每天去吃饭的脸孔很多很多，他或许也经常去，但我不知道，但是从那一天起，我谁的脸都没记住就记住了他的。” “人总是有脆弱的时候，光啊，在脆弱的时候动的情会很深，虽然你不知道你是因为他才爱上他，还是因为你自己才爱上他，当时我也不知道，但再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知道了，我是因为自己才爱上他。” “那时候我想要人陪在我身边，其实不是人也可以，不管是什么，我只想紧紧地抓住什么东西，这个想法很强烈，因为心，太空了。” “梁辰浩问我为什么一脸要哭的样子我没有回答，只是慌张得走了，然后我下班的时候，他竟然在门口等我，我很莫名其妙，他拦住我说不回答别人的问题很不礼貌，我就问他，你就为了这个在这等我，他一脸正经地说，对，没错。”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我告诉了他，我说，我家没了，妈也没了，他震惊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搞笑，可能是怎么也想不到原因这么沉重，沉重到让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不知该如何作答。” “其实他之所以会等我应该只是一个好奇加一个冲动吧，年轻人熟起来的方式总是那么快速简单，所以那一天，我和他之间有了交集。” 光听不下去了，接下来肯定是甜甜蜜蜜的戏码，就算只是过去，它也恨不得把这份记忆给毁了。 “你说重点。” 宋念光拍拍它脑袋：“你听烦了？那好吧，我们说重点。” 她换了个姿势，从平躺变成侧躺，背对着它。 “重点就是，那时候我很爱他，我用全部的力气去对他好，以为这样就可以抓住他了，我也以为他很爱我，因为他对我也很好，但是我忘了，男人就算不爱你也可以对你好。” “我最后还是没能抓住他，他走了。” “或许他真的爱过我，因为我和他真的在一起有很开心过，但是热情总会趋于平淡，我很享受这样的平淡，但他不是。” “那个时候，我和我孤儿院的朋友重逢了，是她先认出我的，感觉一切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活泼爱笑自来熟，不像我，死气沉沉。” “有时候和她相处真的很累，她很耀眼，在人群里总是焦点，而走在她旁边的人也会被无奈地一起被视线聚焦，我只想安安静静得融入人群里而已。” “我不羡慕她，也不嫉妒她，因为我有梁辰浩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只要抓住一样就可以了，但是我应该想到的，耀眼的人总是要和耀眼的人在一起才更配，梁辰浩也很耀眼，他有才华，有长相，有家世。” “因为我朋友经常来找我，她和梁辰浩一个学校，所以我们总是三个人在一起，随着时间的变化，我根本没发现她不再是一个人来找我了，经常和梁辰浩一起来，而梁辰浩每次来找我，她总是站在他身边。” “我也没发现，总是走在他们中间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最旁边，没发现总是他们不停地在交谈我被晾在一边，没发现他们的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寻常的情愫，我在他们光芒的笼罩下，乖巧得愚蠢着。” 她突然笑了出来：“但是这都不算什么，我知道我傻，但是只要他们向我坦白，我可以退出，毫无怨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