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撩动心弦（三）
光的眼神无意识地颤了一下：“人类的本性依旧那么善变。” 说完它才觉得不对，难道它曾经也接近过人类吗？ 宋念光的声音打断了它的思绪，她苦涩地说：“你说得没错，这可能真的是人的本性。” “我的朋友和我的爱人同时背叛了我，可笑的是他们做的不曾遮掩，我却到最后才知道，我朋友介入我和梁辰浩的过程就像细胞癌变，她一点一点地把他对我的感情消灭转换，不到一定的程度，我都不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 “终于，她可能明白自己潜伏得时间够长了，也已经确定把梁辰浩牢牢抓住了，我的灾难，也在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把我砸得从此对任何事都失去了期待。” 光听见了她吞咽口水的声音，好像喉咙中有个硬块，让她很难开口，它几乎不忍心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它心疼她。 但是不让她说出来，她会疼一辈子。 “我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梁辰浩，所以在那段感情里，我加倍用心地去维护，梁辰浩的父母都不看好我们俩，一开始梁辰浩会十分坚决地表达他的态度，说他要和我在一起。” “但是慢慢得，他变得沉默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当时我很害怕，他会就这样离开我，所以我很不安，对他异常的小心翼翼。” “说来也奇怪，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灵敏，但同时，沉浸在所谓的爱情里的她们，也异常得愚蠢。” “很快梁辰浩要毕业了，在他毕业的那一天，我去接他，我就站在他学校对面的人行道上等他，他总是不会先看向我，因为他知道我会叫出他的名字。” 宋念光回忆到这里，嘴角上扬，眼里却尽是伤悲。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那一天，会成为我最幸福的一天。那一天，他先看向我，叫了我的名字，他从马路那边走向我，向我求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那时的心情，从和他在一起开始，我几乎确定了我以后会嫁给他，本来不曾察觉到的，在他说出我们结婚吧这五个字的时候……” “我才突然发觉，我已经等他走向我，等他说出这句话，等了四年了，一个人行横道的距离，是我四年的期待。” “我所有得不安在他的笑容里全部消散了，我 全当自己多愁善感，我自以为这段感情有了一个完美的交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里有一丝不忍闪过，但当时的我根本不在意。” “他刚毕业肯定没什么钱，而且他违抗了父母的意愿和我结婚，所以我不能再去向他索要一个什么浪漫有情调的婚礼，只要他开口了，我就觉得很幸福。” “他那时好像急着结婚，出乎意料得他父母也没有出来阻挠，我兴高采烈地拿出我所有的积蓄将这个婚礼置办妥当。” “光，你知道吗，其实现在想来只有我一个人乐在其中而已，婚礼的场地，婚礼的宾客名单，婚礼所需的用品都是我一个个电话打给他问的，我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人。” “就连婚纱，也是我一个人挑的，一个人试的，为了省钱，我打算以后再拍婚纱照，他同意了，婚纱店里的小姐也觉得奇怪吧，但贴心得没有问我。” “婚纱，我无论怎样也不想将就，我选了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站在镜子前，兀自沉醉。” 宋念光又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光的怀里，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像是即将要进入最可怕的回忆。 “婚礼举行的那一天，我一个人早早得起床，把买回来从来没用过的化妆品打开，我不会化妆，但我想要更漂亮一点，自己穿上婚纱，焦急又不安地等着他来接我。” “最后等来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出了状况，让我自己过去，是的，我信了，我提起婚纱就出了门，人们盯着我，就像看到了一个正在表演的小丑，我知道我有些狼狈，但我不理，因为我以为他在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车特别难打，我怕迟到就一边跑一边拦车，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我扑过去的姿势把司机吓了一跳。” “我本来就不会穿婚纱，原本我以为婚纱只要套上去就好，后来我发现要固定它和头纱真的很难，我一路上可能因为运动得剧烈，头纱几乎要松掉了，裙子也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 “我站在礼堂门口，看着自己脏脏的裙摆，很内疚很内疚地推开了大门。” “红地毯从我脚边向前延伸，它的尽头，站着两个人，梁辰浩和我所谓的朋友。” “我呆愣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看到他们挽着手一脸甜蜜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又想往回走，可怎么也迈不动步伐。” “这本该是我的婚礼不是吗，为什么是他们站在台上？” 宋念光迷蒙地抬起脸望向它，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都带着祝福地看着他们，像看一个疯女人一样看着我，我穿着婚纱，却在那里格格不入。”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宾客也好，他父母也好，我只看着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能向我走来。” “可他只是，在所有人对我的轻蔑和讪笑中，冷眼旁观。” “周围的人本来模糊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清晰了，他们骂我不要脸，骂我没教养，骂我一直缠着他，我不知道我在别人眼里已经被丑化成什么样的女人，我失去了我的屏障，我毫无还手之力。” 她说到这只轻轻闭了闭眼，一连串的泪珠就滑了下来。 “我想要抱头痛哭，我想要缩成一团，可是看到他们在各种谩骂我的声音中许下了誓言，在我眼前交换了戒指时，我想哭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个婚礼一切都是我cao办好的，那个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享受着这一切，就连婚纱，都和我穿的一样。” “他父母嫌恶的看着我，好像终于丢掉了一包垃圾一样的痛快表情，那个女人牵着他走到我面前，还是笑得那样明媚。” “我问她，如果他们真心相爱，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成全他们。” “她说，如果告诉了我，不就看不到我这样的表情了吗，她说我原来也会有这么痛苦的模样，她说她从小就讨厌我，讨厌我总是一脸冷淡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好像任何事物都不放在眼里，她讨厌我忽视她，更讨厌有人看起来，比她还骄傲。” “我以为我的朋友就算不是完全了解我，起码也能了解我一点点，可是她从没把我当朋友。” “我终于明白，我完全被耍弄了，她是主犯，他和他们，是帮凶。” “我彻底地感受到什么叫寒冷刺骨，冷到我一句话都无法再说出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从那里走出来的，一个人拖着脏脏的裙摆，橱窗里倒映的我，头纱掉了，妆也花了，满脸湿湿黏黏的，再配上我踉跄的姿态，真的就像一个疯女人。” “事情反转得太快，我完全接受不了，这本该是我最幸福的一天，结果别人幸福着，我却在声嘶力竭地痛苦……” 她缩成一团，肩膀不时地耸动，时不时传来抽泣的声音，她反反复复地念着，没有什么东西会永远陪在身边，得到了又怎么样，还是会失去，如果结果就这一个，她宁愿从没得到过。 那样，她一定会比现在，好过一点。 光将她搂在怀里，表情严肃而凝重：“结婚，代表了什么？” 她闷闷地说：“结婚的意义，对我来说，是让一对相爱的男女名正言顺地拥有对方的仪式。” “你也知道，人类的本性是那样善变，因为无法把握住对方的心思，只能靠这个去束缚住对方的身体和心灵，效果虽然不是很好，但却是唯一能让人安心的方法。” 它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感情的，喜欢，珍惜，心痛，爱，这些都应该没有的，但是她好像是打开它感情的开关，它重拾这些情绪的时候，越来越发觉好像自己的心什么位置缺了一块。 那一块里装着什么，被它忘在哪了呢，还是，这只是它的错觉而已。 “你跟我来。”它起身，走向阳台。 宋念光拿纸擤了把鼻涕，乖乖地跟着它到阳台。 它看着眼前不停吸鼻子，眼泪汪汪的女人，宠溺地用爪子摸摸她的脸，然后跳上了窗台。 “你要做什么，很危险的，快下来！”她焦急地走向它。 “你别动，只要看着我，好好看着我，就够了。”它雪白的毛皮在背后黑色的夜空里像星星一样。 宋念光直直地看着它，湿润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光整个身体慢慢浮起来，她的视线跟随着它，脑袋仰得高高的，嘴巴张的很大，连鼻涕流出来了都没察觉。 它闭着眼，像是几百种烟花同时燃起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把它围绕起来，它的身体变化着，渐渐变成一个人的轮廓，挺拔的，伟岸的。 它皮肤上的毛发消失了，变得干净光滑，长长的银色头发在空中飞扬，而那个可爱的狗脸，变成了另外一张淡漠俊美到不应存在于这世间的脸。 她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狂乱的风流窜在他们之间，他立于空中，缓缓降落，回到窗沿上，闭着的眼绽开，比夜还黑的眼眸望向她，里面像是埋藏着发光的珍宝，转瞬间将她引诱，沉沦。 时间只在他们之间静止了，他衣袂翻飞，空气里有某种强大的压力从他身上辐射向她，几乎要让她跪在他面前，她捂住心脏，惊艳而惶恐。 这，是光吗。 在二十一世纪，在下面川流不息的车阵和人声的包围里，这个女人，见到了世间最完美而强大的，妖怪。 “宋念光，这，是我真正的模样。” 他的声音像古老的摆钟一样，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