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她不是她
“小茗！小茗！到时间了，要去参加毕业典礼了呦！”午青咚咚咚，咚咚咚地敲着房门，平时小茗都很准时会起床的，今天怎么会这么晚呢，是不是昨天太累了？ mama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钻进午茗深沉的梦境里，，她要醒来，她必须醒来，可是身体像陷入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里，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她喃喃念着，好像真的会有人回应她似的，可是真的很奇怪，也许是她急迫心情的影响，她渐渐觉得浑身有了些力量。 午茗的手指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 当全身的感官苏醒的那一刹那，她只觉得好像被人痛打了几天几夜。这样的痛感，比在医院里又要更深一点，可她却没有任何记忆。 她内心涌上一种不知是彷徨还是害怕的感觉，这太反常了。 午青等不到女儿的回应，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女儿还睡在床上，有些责怪地说：“这都几点了还睡，在门外叫你回都不回一句。” 午茗舔舔干涩的唇瓣，很用力很用力地才挤出几丝轻飘飘好像随时都会断的声音：“妈……我马上起来……” 午青一听女儿的声音，立马换了个表情，刚才的责备已经不在，她坐到床边，看着午茗被汗浸湿的皮肤和头发，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出这么多汗，嗓子也哑了……” “要不今天别去学校了？一个毕业典礼不参加也没什么，身体重要。”她想了想又说。 “没事的，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不去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我还想和我的朋友们告个别。”午茗强装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下床准备换衣服。 午青看她这样，也知道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她的女儿，是个比她还倔的人啊。 于是她说：“那mama出去买点东西，记得吃完早餐再去学校。”然后出了房间。 看着午青关上门，午茗才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她的身体还在发软，而且不受她控制。实在没办法，先缓一缓再穿衣服吧。 突然发觉，这段时间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她大学生涯终于画上了句点，过了今天，她的未来会不会有很多可能呢？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迷茫中还有窃喜。 路上有点堵车，等到了老板安排的发传单的地点时，已经是大中午了。 这个地方她还真没来过。关掉手机上的地图导航，宋念光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像是有个学校模样的建筑物，掂了掂手里厚厚的韩国烤rou店传单，在学校附近发应该很快就能发完了吧。 她向那个建筑物靠近，果然越接近那里人就越多，尤其是年轻人，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年轻人就是最大的消费动力啊，哈哈。 走到那个建筑物的面前，她盯着中央那栋高楼上的刻字出神，然后猛地一惊，诶？！神木大学，这不是她第一次找灵感的地方吗，真是好巧啊，上次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溜达过来的，这次是导航过来的！ 那么，这里离她遇见光的地方也很近咯，虽然她不记得当时是往哪条岔道走的，也不记得那棵树具体在哪了……诶，那那时候她怎么搭出租去找光的？ 她只记得当时脑海里理所当然有了那个地址，所以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地址是什么…… 宋念光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不是吧，她怎么会忘记，这么年轻就有痴呆倾向了？” 唉，算了，多赚点钱，去买点补脑的东西吃吃。 她看着进出校门的学生们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精神饱满的脸上布满了阳光，她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唉，大学生活啊，一定是很美好很美好的吧。 “你好，请看一下。”宋念光尽量让自己变得亲切些，不要和陌生人搭话的时候显得那么不自然。 可是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一直保持着笑容去和不同的人说话了，还是太尴尬太勉强，好像每个看她的目光里都有奇怪的含义。 突然，她的眼睛注意到前方走来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的穿着很普通，简单的长袖毛衣加牛仔裤，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像是有一盏被剪过烛芯的烛火，随着阳光晃动着，可是她的步子有些迟缓，脸色也透着一股病态的白。 阳光似乎可以把她照得透明，她周围的人总是和她贴得很近得走过，直到撞到她才好像发觉自己前方原来一直有一个人。 这个女孩子，很奇怪，有种随时都要，消失的感觉。 宋念光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朝那个女孩走过去。 又被一个人撞了，午茗在对方的道歉声中郁闷不已，明明自己这么大个人，那么没有存在感吗，为什么今天老是被人撞，她的身体本来就还是软绵绵的，所以不敢走快，被这样一撞，更觉得像是要摔倒一样。 从家到学校其实没有多远，可她已经开始喘气加冒汗了，她不自觉地微弓身体，将步子放得更慢，这样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精神很好但身体这样像话吗！她都要怀疑她的身体是不是被别人控制了，但怎么可能呢！ “你，没事吧？” 前方响起了一个声音，午茗抬头看去，是一个抱着传单的年轻女人。 宋念光对午茗大胆的盯视感到有些窘迫，毕竟她对于她来说是陌生人，不知道这突然的关心会不会让她误会。 午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脸，但她的视线就是移不开，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脸…… 突然她的脑海里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心脏猛地一阵收缩，一种剧痛从那里迸发到四肢百骸。 “啊——”她痛苦地尖叫一声，难以忍受地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有什么东西要把她撕碎了，让她好想晕过去。 宋念光被眼前的女孩吓了一跳，她连忙蹲下身去，就看见女孩痛苦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打120！” “是你，你是她对不对！你是她对不对！”午茗流着泪，紧紧拽着宋念光的衣领，眼神里竟是仇恨。 宋念光以为她认错了人，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辩解：“你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她是谁，先冷静一点好吗，否则会更难受的。” “她？她是谁，我不知道她是谁！你走开，你离我越近我就越痛！”午茗眼里的仇恨突然消失了，只有痛苦和焦躁。 强烈的疼痛让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开面前的女人，跌跌撞撞得往前跑进学校里，只想和那个女人拉开距离。 宋念光愣愣得看着午茗跑走，想追上去又想到刚才她说的话，离她越近她就越痛……奇怪的女孩。 手里的电话还在通讯中，她回过神来放到耳边，继续通话：“那个女孩好像全身都很痛，她是神木大学的学生，请你们务必要来看看情况，谢谢。” “好的，她在你的身边吗？” “刚才在，现在已经进学校了。” “那，你是否知道她的名字？” “……抱歉，我不认识她，所以……”宋念光又看了一眼校门里，有些气自己的迟钝，竟然忘了问那个女孩的名字。 “没事，谢谢你，我们会尽快去学校询问大概情况。”电话那头的女声并没有什么波澜，也许是对这种事都习惯了吧。 挂了电话，宋念光偏头陷入了短暂思考，其实总觉得那女孩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气息，不过，应该是她搞错了。她撑开笑容，重新发着传单。 午茗一路狂奔，她能清楚得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每次呼出的气越来越沉重和绵长，就像是在一点一点睡着一样，不行，她不想睡，她不能睡！ 靠着最后的一丝气力，午茗冲进女厕，将门反锁，也把别人探究的目光锁在门外，她可不想在路上晕倒又被送进医院。 她像xiele气的皮球贴着门，然后支持不住地滑坐到地板上。厕所很安静，恰好只有她一个人，但本就脆弱的身体接触到厕所独有的阴冷，让她止不住地打抖。 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沉重而有规律地回荡着，像摇篮曲似的催促着她闭上眼睛，她的意识像被人往深渊里拖着，整个人就要陷入那无止境的黑暗。 黑暗……不，只要她睡着了就会很疼，她要睁着眼睛才行。 为了保持清醒，她不停掐自己，打自己，可是无论打得多用力，痛感却越来越弱。 “真是倔强的女孩。” 一个声音在午茗的脑海里响起，一瞬间就驱散了笼罩在她眼前黑色的迷雾。 午茗眼睛睁得很大，她惊恐得四处看：“谁？你是谁？” “我是谁？不，你不需要知道。”那个声音空灵飘渺，像看不见的藤蔓紧紧勒住午茗的心。 她不知道从哪来了力气，疯了一样一间一间地把隔间推开，到处翻找：“你是谁！你在哪里，你出来，你出来和我说清楚！” “你找不到我的，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 什么？午茗愣住，然后冲到洗手台的镜子面前，这是多么荒谬，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她不信。 “我不相信，你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别骗人了你以为是在说鬼故事吗！” 那个声音带了一丝笑意，冷冷的：“你不信没关系，你比我想象得倔强多了，这次我没有出来，下次，我一定会出来。” “出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最近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害的！”午茗大吼，只有吼出来，才能让她少一点害怕。 “我没有害你，我只是在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你的身体，因为我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那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