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行走的命运
这是最近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身体的舒适感让午茗几乎以为这只是她往常醒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某一天。 如果真的是这样，希望再也不要回到那段时间里。 她下床想要换掉睡衣，整个人站起来的时候，肚子上拂过一阵凉意，她低头打量了下自己，惊得无法动弹。 不，不可能吧…… 她飞奔到梳妆镜前，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随即一股难以忍受的恐慌向她袭来。 她原本穿着刚合适的睡衣，现在穿起来竟像小了起码两号！衣服的下摆才到她的肚脐，而裤子就只到她膝盖下面一点，就算她突然长高，也不会长这么多啊！ 她的皮肤比以前还要细腻，手指也比以前长，从前瘦短的腿变得修长紧致，就连头发的长度，也从以前的及背到了屁股，她的脖子，手腕，和脚踝处都系上了湛蓝色的铃铛，轻微晃动一下，也会引发阵阵清脆的声音。 这样妖娆性感的体态，根本就不是她！ 可是镜子的脸，却是她的…… 午茗双手痛苦得抓紧镜子，一遍一遍的确认镜子里的人，除了她的脸，她的身体已经不见了，那个女人，已经开始抢夺她的身体了吗？ 这不是她，这不是她啊！ “你究竟要做什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清脆的铃铛声由远而近，听进耳里只觉得冰冷残酷。 “你，还有三天的自由，好好享受吧。”那个女人的声线平直慵懒，丝毫不在意她说的这句话对别人意味着什么。 然后铃铛声又由近至远，直至消散。 三天，只剩三天了，为什么她要遭遇这样的事，为什么她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只是个普通人啊，虽不是什么济世菩萨，但她从没做过坏事，命运怎么能这样对她。 呵，最可悲的是，明知自己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却只能等死。 她气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攥紧的拳头颤抖着，几乎想要挥向自己。 嘀嘀嘀，手机突然亮起，她把它放到耳边。 “喂？” “你好，我是鑫恒公司人事部的经理方瑶，你上次来我这里的面试通过了，很荣幸能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 午茗良久地沉默，呼吸越来越粗重，通过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抱歉……我这边有了一些其他的安排，谢谢您的邀请。” “好的，那再见。” 对方切断通讯的那一刻，午茗仿佛也看到一扇名为未来的门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地关上。 她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吗，哪怕是接到病危通知书的人也有医生会尽全力挽救她，宣判死刑的犯人最后也有机会变成无期徒刑，而她，她只能认份？ 带着怒火的余光瞥到镜子里的人，她猛地一把抓起镜子，朝地上砸去。 镜子在落地的一瞬分崩离析，犹如她的心。 飞溅起来的碎片划向她的皮肤，在那雪白上留下了鲜红的痕迹，她一点都不觉得疼，甚至还有些快意，反正这已经不是她的身体了。 门被人推开，午青疑惑地走进来，刚才是什么东西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看见地上摔得粉碎的镜子，愣了下，立马看向午茗，就看见她身上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午青急忙跑出房间拿扫把：“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等把玻璃碴扫干净以后，她发现女儿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视线没有任何焦距，细小的血珠顺着她手臂和脚踝蜿蜒而下，她叹了口气，心疼地拿出药箱把她拉到床边为她包扎。 午青的动作让午茗恢复了些神智，她静静地看着母亲，她说走就走，剩下mama一个人要怎么办呢，mama照顾了自己二十年，可是轮到自己照顾mama的第二十一年，她没法做到了…… 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后，午青又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确定没有其他伤口，才抬起头，痛苦地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和mama说……就算不能说，也要答应mama再悲伤，再愤怒，再绝望也不能这样伤害自己，好不好？” 午茗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要发声的时候，总有股酸楚会趁机从喉咙跑到鼻尖再到眼睛，她试图压下这种感觉，可越是强压越是强烈。 “好不好？”午青再次重复，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弥漫着某种不安。 看着母亲希冀的目光，午茗的身体抖了一下，她唇瓣再也绷不住地剧烈抽搐着。 “妈……”这个字吐出来的同时，眼泪也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午青无措地看着女儿突然的哭泣，她的眼眶也红了。 “你能不能……去和爸爸一起生活？”午茗说。 听见她的话，午青的脸上有错愕，有失望，她有些委屈地说：“原来女儿嫌mama烦了是吗，mama好像是管你管得太紧了，又不准你晚回家，也不准你晚睡，不准你穿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也不准你赖床，还不准你不吃饭，只知道要你好好学习，这么大了，恋爱都没机会谈，朋友也不好意思带回家……” 午青说到这，双手无意识的互相摩挲，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mama知道错了，可是mama除了这里不知道还能去哪，我，找不到你爸爸……” 午茗惊讶地问：“你不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说过，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他很少有时间回来看我，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不是吗，mama你一定找得到的，对不对？” 虽然爸爸已经有了别的家庭，她知道爸爸是爱她的就够了，爸爸给不了mama想要的爱，没关系，她可以加倍加倍地给她，她一直都这样想的。 “那个人只是我的朋友，你很小的时候总是问我爸爸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回来看你，我只要一说你爸爸不会回来了，你就哭个不停，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也因为从没见过你爸爸而把你当作奇怪的人，我很害怕这会毁了你的人生……” 午青断断续续地说着，隐藏了二十年的真相被揭开无论是对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是噩梦。 怎么会……午茗到此刻才真的发觉原来自己真的活在梦中，这个梦是母亲为她编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太多的愤怒，而是只要想到自己在美梦中喜悦的时候，母亲在梦外的煎熬和隐忍，她就喘不过气来。 如果连爸爸也不知所踪，那还有谁能帮她照顾mama…… 午茗本来沉默着任眼泪流窜，但现在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哭得脸皱巴巴的，她用颤抖的双手蒙住脸，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好像气息下一刻就会接不上了似的。 午青不明白为何女儿突然哭得这么绝望，她只是跟着哭，一遍一遍地说：“mama错了，mama不应该骗你的……” “妈，我们去你和爸爸定情的地方看看好不好？”良久，午茗突然从掌中抬起个笑脸来，脸上泪痕斑驳。 午青看她笑了，心里却是更加难过，她用袖子把眼泪抹干净，笑着说：“好。” 已经半个月了，这个叫杨仪欢的女人每天都会在下午六点出现在他的餐厅里，用一种痴迷的眼神追寻着他，她的眼神太专注也太理直气壮，就算被他抓住了她的目光，她也毫不介意地微笑着和他对视。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周围安装了监控一样。 齐烁拿出一个青苹果边洗边看着那个直直盯着自己的女人，其实，他大概也能体会为什么家里的老头会这么中意她，这个女人很完美。 她坚强，无论受到他多少冷待也不曾退后过，她做事很有分寸，知道他不想搭理她就乖乖一个人待着，不会和他说一句话，除了那像探照灯一样的眼睛。她还独立，吃穿用度她都能合理计划好，而且她聪明却不工于心计，干练有礼。 她完全是个新时代的三好女性，娶她回家的话，绝对是个只赚不赔的生意，可是，他们之间缺了一个很重要的条件，那就是他无法对她心动。 就算强迫自己去爱上她，果然还是行不通的，但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结婚也不一定需要爱情，不是吗，只要合适就好了。 只要合适就好了吗……他不知道。 “咚。”苹果掉到水池的声音让他一震，收回了自己游离的思绪。 “齐烁。”一道女声在她旁边响起。 他抬头一看，是杨仪欢，眉头一皱，平常她是不会进到厨房里的，因为她知道他会不高兴。 “什么事？” “明天我们去Y市转转吧，我想你应该去见见我的父母。” 齐烁眉头皱的更紧，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嫁给他？ 这种赶进度的样子让他心烦，他刚想开口直接拒绝，杨仪欢开口堵住了他的话。 “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不是吗。”说完她微笑着出去了。 而他把苹果气得随手一扔，身后响应似的传来一声惨叫。 该死的男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