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当然认得，当然认得。”迈克尔谎称：“我喜欢你们这一行。你怎么知道我的谋生职业，真叫我吃惊不小。”

    “格伦农先生，这座城市基本上是由几个不大的小镇组

    成的，一只共同的纽带将它们连结在一起，这纽带便是——贪婪和自私。所以，当你这样的人物来此开创一个将会对我们的生活和事业产生巨大影响的刊物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弄清楚你长的是什么样子。老天！我敢说，我甚至查阅了你的诞生星象。金牛座，对吗？”

    迈克尔点点头，他再次感到，洛杉矶这地方太有意思了！

    舞池里的人很拥挤，这混乱的场面似乎在有意为迈克尔的蹩脚舞姿打掩护。但路易丝却在用她的胳膊和屁股为自己打开地盘，从而使他们二人显得高人一筹。她神采飞扬地跳着，双目微闭，发丝飘舞。那一对**在宽大的薄水手服下忽忽悠悠地随着音乐的节奏跳动。

    随着舞步，格伦农终于想起来他还知道一点路易丝的情况。五年前，（据刊登闲话的杂志介绍）她还是个大滚石乐团的群众演员。

    该团歌唱家朗尼·斯图瓦特将她从那一帮人中选拔出来，把她安置到他在贝弗利希尔斯的私邸里，不但请了一位声乐教师指导她，而且命令下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在被“收养”一年之后，她便灌制了第一张唱片，这张唱片在广告牌目录表上的名次一跃再跃，直线上升。

    转眼间，路易丝胜过了斯图瓦特，在灌唱片的事业上踏上了一条异常成功的道路。两年前她在一部非音乐片中试了镜头，并且赢得了角色。现在，她已经被看作是好莱坞女演员中新潮流的突出代表：通晓最新观念，热衷政治活动，并且保持彻底的独立性。

    格伦农望着这位翩然起舞的姑娘想到，她与自己从小崇拜和追求的电影明星多么不同啊，当然，她也很漂亮，但她的美貌显示着一种聪颖和机警，实令好莱坞的旧代表人物自感羞惭。路易丝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已在跑道上转完了几圈，正在从容地结束赛程的巾帼英雄。

    舞跳过两节之后，她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把他领出舞厅尽头的法国式的门，走进花园里去了。外边，即使在黑暗之中，格伦农也感到花园的面积非常之大。

    “比利干什么事都爱讲排场，”路易丝说：“假若这是你在好莱坞初次参加宴会，那就算你找对地方了。”

    她从套在脖子上的小小的金丝荷包里又掏出一只大麻烟，他们一同吸着，吸着，格伦农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这温暖的清夜。室内大约有三百人，而在室外的花园里，几乎也有相同数目的宾客。

    别墅坐落在马利布滩的一片高地上，此刻，他们正面向太平洋。绿色的草坪当中散布着一棵棵矗立的树。左边有一个灯光明亮的露台，两名招待正在那里热情地服务。右边是一方游泳池，其中两个池边都被长长的矮玻璃房围着。那里也有一间酒吧，一个吉他三重奏队正在演奏浪漫派作品。

    这会儿，月亮也出来了，深蓝的天空有些发紫。这跟纽约那黑糊糊的夜空大不相同。

    路易丝轻轻将大麻烟弹入树丛，两人便一道缓步朝着游泳池走去，远处拍岸浪的呼啸声越来越弱了。酒吧柜台前围着一群人，但在灯光辉煌的池边房的一个耳房里站着更多的伙计。他们正围着一张铺着玻璃板的桌子挤来挤去，桌子的中央放着一钵可卡因。

    他跟着路易丝走进屋子，来到这个钵子前。她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带着金链的小勺，舀满后递给了他。格伦农用指头堵住一个鼻孔呼地一声将毒品吸了进去。她又递给他一小勺，他照样将那玩意送入另一只鼻孔。

    路易丝也如法吸了起来，格伦农没有等她便步出池边房，一步一挪地朝酒吧走去。他为两人各要了一杯香槟。

    他觉得自己像在随风飘荡，但心里舒服得很。他弄不清自己是在与路易丝谈话，还仅仅是与她进行无声的思想交流。不管如何，他在向她倾诉感受——他工作起来是多么辛苦，而这个夜晚和整个加利福尼亚的生活方式如何使他意识到，生活比工作更有乐趣得多。

    这会儿他们站到了池边上，他低头瞧见了一个他似乎认识的入。一头长长的金发和一张抬头向他微笑的脸。哎呀，对啦，这不是简吗！

    她一丝不挂地仰面躺在水面上，缓慢地漂浮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宛如一个赤身的女海神。他脑海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她真是个天生的美人啊。

    格伦农记得，他和路易丝一块坐到了一把鸳鸯椅里，又共同分享了—只大麻烟。后来，大概有很长—段时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毒性好像是在他脑子里一会钻进去，一会钻出来似的。有时，他宛如是深深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接着又醒来，但周围的景象却与他格格不入。

    在这种时候，格伦农发现，全部景象变成了一种可以受他眼睛支配的东西，它们不但可以转换为慢动作，而且可以渐显渐隐，移进移出，甚至——最妙之效果——可以让“胶片”倒退回去。

    他正做着这种视觉把戏，突然觉得有什么人坐到了一旁。格伦农不由得脚一滑，差点儿跌落下去，他转过脸，认出来者是戴维·特纳。

    这位记者把一瓶香槟举在头边，他从中倒出一杯。递给格伦农，格伦农一饮而尽。他嗓子太干了。

    “我打算把简带到我的小寓所里去，让她看看这里的职工是如何生活的。”只听到特纳这样讲：“您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呢？还是和我们一道去？估计路易丝也乐于前往。”

    此时格伦农对他的提议是无所谓的。他仍在云雾中飘荡。然而，他还是慢慢地站起来，随着特纳向池边的房子走去了。

    他看见简和路易丝正立在那只钵子边，又直瞪瞪地望着特纳走上前去，与她们说起话来。过了一会儿，四个人一同走进草坪，穿过别墅，来到外面的车道上。

    一名汽车旅店的侍者将特纳的有活动折篷的绿色别克牌轿车开到他们面前。走之前，特纳降下了活动折篷，在装手套的盒子里摸了摸。他为自己和简点了一根大麻烟，又给坐在后排的格伦农和路易丝递去一根。

    汽车随着录音机喇叭里突然响起的一阵老式的斯通斯摇滚音乐，飞快地开出车道，朝着好莱坞驶去。格伦农想开口对路易丝说，今天晚上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可是，柔风擦面，唿唿作响，令他难以张嘴，所以，他只好在心里念叨着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