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意外的收获
两位公人犹豫着,将手中铁链放到臂弯处,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便向着赵全氏恭敬地打了个千儿。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面色狐疑地问道:“赵家嫂子,多日不见,可是安好……眼下这厢到底何事?” 赵全氏闻言,神色黯然地捻着衣袖擦了擦有了发红的眼睛,沙哑着嗓子言道:“官人去了这么些年,难得两位兄弟还记着妾身。莫要锁那小哥,今日之事实因妾身而起……” 说罢,赵全氏内心里徐徐泛出一股子酸涩的味道来。如烟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曾经的她,虽不敢说锦衣华服,却也是吃穿不愁,日子算得小康,养育着两个讨喜的儿子,和官场得意的丈夫过得和和美美。 一个家没了男人,便不算是家了。 曾身为山阴县尉的丈夫,数年前生了一场怪病,满城的先生无人能治,家中积蓄快要见底之时,便痛苦地撒手人寰,撇下了她们娘仨艰辛度日。 这些年来,她带着两个儿子寄居在城西的娘家,日子过得甚为清贫,甚至是寒酸。 然而,为了两个苦命的孩儿,她数次拒绝了父亲改嫁之动议。尽管她认为身为保正的父亲看得长远,也是为了她生活得不至于太过艰难。 这些年来,在娘家受尽了嫂子、弟媳的白眼,赵全氏生活得委委屈屈,不过依然默默地忍着,只为着两个儿子早日长大成人。 本来,她已是有些麻木了,平日里谨小慎微,从不敢招惹事端,即使被人欺负,能忍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今日此事,却是祸从天降。她差点被撞死街头不说,他那宝贝儿子更是受了无妄的血光之灾。 眼前两位公人一声嫂子的呼唤,竟是让她心头泛起阵阵酸苦,委屈、悲愤、无助,一股脑地涌来,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滴落。 这两位一胖一瘦的公人原本是他丈夫的贴心手下,其丈夫在世时于县尉任上,对这两位颇为照拂。由是之故,这两位公人念着旧情,照顾着她的面儿,耐着性子等着她呜咽着将眼前这鲜血淋漓的惨景分说明白。 也就是赵全氏——他们曾经上司的遗孀,若是唤作别人,平日威风惯了的他们哪还有这份耐心,怕早就是铁链一挥,将人锁拿至县衙去了。 血迹满面的崔硕,望了望和两位公人解说的赵全氏,又看了看倔强地站起身来的赵与莒,心下一动,默默地思索着有些模糊的历史记忆。 南宋绍兴府,宁宗在位,史弥远擅权…… 赵与莒? 眼前这位赵与莒莫非就是历史上那位? 眼前这位赵全氏,对赵乃夫姓,全乃出嫁前之原姓。绍兴城,赵全氏有子,名曰与莒。 难道真的是侧微人间的那位......巧合,真的如此机缘巧合吗? 心下默默地念着,崔硕一时还无法确定,因为那有些模糊的历史记忆,更因为对自己运气太好的怀疑。 赵全氏啜泣着,磕磕巴巴地将今日街头血案之由来,从头到尾向着两位公人叙说了一遍。 末了,她抽噎着着重又加了一句:“官人为县尉之时,妾身过活得还算安宁,咱这城中也还太平……眼下,妾身受人欺负倒也罢了,可惜了咱这满城和妾身一样无依无靠之百姓。” 粗通文墨的赵全氏毕竟曾为县尉之妻,此时见着了官差公人,一番话倒也条理清晰,那最后一句更是听得两位公人耳畔隐隐生热。 他们心里明白,自打赵县尉故去已久,早已是人走茶凉。至于赵县尉留下的孤儿寡母,他们确实懒得照拂,也没有心思照拂了。 县尉,赵全氏之亡夫曾为县尉?山阴县尉? 崔硕虽然心下不敢确定,不过却耐不住心下阵阵好奇,还有一丝难掩之激动,便有些莽撞地走近赵与莒,凑近其耳畔,压低着嗓接着方才的话茬问道:“敢问兄台,令尊名讳如何称呼?兄台可是还有个兄弟名叫赵与芮?” 那赵与莒闻言,见崔硕如此没来由地追问他的家世,先是一怔,念及方才崔硕援手之恩,便原谅了他的直白和莽撞,回了个礼答道:“亡父赵希盧,曾为山阴县尉,家中尚有一兄弟,唤作赵与芮便是。嘶——” 赵与莒说罢,身子一动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势,扯得他咬着牙练吸数口冷气。 山阴县尉赵希盧和赵全氏之子,赵与莒。赵与芮的兄长赵与莒。 是他,果真是他! 念及此处,崔硕登时眼前一亮,血迹斑斑的面庞上写满了激动。崔硕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自按捺着,这才稳下了心神。 赵与莒,自己竟然如此凑巧,一时地发泄郁闷,偶然地见义勇为,竟然和赵与莒——这未来的南宋皇帝、史称宋理宗的他,来了一次并肩作战。 鲜血,这一次可是浴血而战。经了这一场,自己和这潜藏在民间的赵宋皇室后裔,初步地拴在了一起,这种关系,可不是等闲,这是鲜血凝结的援手之谊。 念及此处,惊喜、意外、激动,各种正面的情绪齐齐涌来,崔硕顿觉精神抖擞,心底连道幸运。曾经的茫然和苦闷,彻底一扫而空。 虽则此时赵与莒尚在民间,但想着这年份,若是历史没有走进岔道,这赵与莒潜龙在天的日子已是不远了。
虽说这宋理宗赵与莒,史家之评价甚为复杂,甚至贬斥的占了大多数,不过崔硕却觉得此人颇不简单。 侧微民间的他机缘巧合得以入大宋皇家为嗣,为避权臣史弥远之势敢为傀儡,并借权臣史弥远之力暗地里逐步掌握朝政,可见其周旋、隐忍之功夫,绝对堪称一绝。 今日舍身救母,倔强中有些莽撞,显然是犹在民间的他年岁尚幼、还未见识过惨烈的尔虞我诈,其心性尚未完全成熟之故。 便在这时,只听一声欢快的高呼声响起:“给俺锁住他们,俺爹是通判,锁住他们本衙内重重有赏!” 两个公人循声望去,只见马车内钻出一个肥硕的身形,正是方才躲进马车内的徐衙内。 徐衙内此时有恢复了几分威风,眼见着来了公人,顿时看见了救星一般。在他看来,无论绍兴府还是山阴县的公人,简直如同他自己的奴仆一般。 自己这个主人受了委屈,奴仆哪有不帮着自己还过来的道理。因此他这声呼唤欢快且洪亮,甚至又恢复了平日的不可一世。 方才,他被崔硕吓成了那副模样,徐衙内觉得大堕了威风,在这绍兴府街面上失了颜面,若是不找补回来,对他这横行惯了的衙内而言,岂能善罢甘休。 两个公人闻声,诧异地对视了一眼,随后扫了一眼,便确认了马车上那位正是通判府之衙内。瘦高个公人曾因公事去过通判府,对这徐衙内也偶尔见过数面。更为关键的是,这徐衙内绍兴街头霸王的威名,早就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通判府的衙内,那可不是好招惹的。按下通判大人那从五品的官职先不提,单说其出名的狡诈且护短的性子,又岂是他们这两个当差的所能对付得了的。 今日,看来这徐衙内是吃了些暗亏,若是找不回面子,惹得他不高兴了,自己二人绝对是交不了差。 “徐衙内且莫急,待我等再询问一下再说。”那个矮胖的公人使出了拖字诀,心底不停地转着心思,心想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了解才好。 一边是自己曾经有恩于己的上司之遗孀,一边是难缠的通判府衙内,这一招不慎,可就惹得两头不是人。 不过,那徐衙内却不给两位公人圆场之机会。 只见他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再次双手叉腰,站在马车上指着崔硕、赵全氏和赵与莒,恶狠狠地言道:“这三个,当街行凶,妄图行刺本衙内。给俺锁起来,敢再慢一步,看俺爹不收拾你们两个不开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