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二十八）
远行靠牲力，潜行还是两脚可靠。借蜃海楼之力顺利深夜脱出杭州城的青奋，在似乎任何人都没有惊动的情况下再一次踏上了独行之路。 “前辈！”一个如幽魂般的声音突然从路边草丛中响起，青奋被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遭了高手暗算，随即发现这个家伙呼吸心跳差不多为零，与其说是个潜踪的高手还不如说是个只剩一口气的死人。再定睛看去，竟然还是认识的人，那个被魔教追杀而后莫名失踪的风少爷，转风转雨转了一世界，最后竟然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前辈！”风少爷此时越发落魄，仿佛幽灵一样突然冒了出来砰的一声跪在青奋面前：“晚辈身负灭门深仇，还请前辈主持公道传我剑法，为晚辈全家六十七条人命报仇雪恨！”说罢连连磕头不止，尽是用尽全力，杭州城外大道都是上好石料铺成，风少爷磕得满头是血却宛如未觉。 仇恨的力量真是可怕！这家伙当初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走，但现在看来肯定是听说了自己使出过一式天残剑法，误以为自己与他家有旧，又不敢进城生怕招惹到魔教耳目，竟然就在杭州城的路边来个守株待兔。风吹雨淋，吃草根蚯蚓，近乎不眠不休的在这里守了半个月，最后生生的守到了自己。 “我不会天残。。。。。。”青奋话未说完已被对方打断“前辈若是要试我诚意，我可跪死在这里！”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没有任何人能怀疑说话者的决心。 遇人最怕偏执狂！这种人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声音，跟他们说什么都是白搭。青奋翻了翻白眼，真想把这人打晕直接扔路边算了，但又知道不现实。就算一时摆脱了他，只有半口气在，他就算是爬也肯定会再爬回自己身边。对这样的人，不能劝，只能骗。 “你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的吗？” “前辈意思是。。。。。。”风少爷终于停止了磕头，仰头问道。 “不找个安稳地方，莫非你自以为天资过人，天残剑法半个时辰就能练成？” “那前辈是答应了！”风少爷大喜过望，纵身而起，却脚下无力，一个踉跄又要摔倒。 青奋伸手一扶，沉声斥道：“想要报仇，先要有命！若是连自己都折腾死了，难道你想变鬼报仇吗？” “是，是！”现在青奋说什么只怕风少爷都只会说是：“晚辈与酒仙前辈孙女素有婚约，桃花林隐蔽曲折，我们大可前往。” “五尊之一的酒仙？”青奋一皱眉，有这等靠山还何须闹到如此狼狈？ “正是五尊之一的酒仙！”风少爷苦笑：“其中另有隐情，晚辈晚些时候自当向前辈一一解释。” “罢了。”青奋暗自出一口气，既然是五尊之一又是这小子的岳亲，那应该不至于为自己的麻烦连累吧？ 桃花林，武林秘境之一，五尊之一的酒仙常年隐居与此，逍遥自在。在江湖人口口流传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 “你确定这里就是桃花林？”青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终还是难以置信。 “这里正是酒仙‘隐居’的桃花林！”风少爷左右点指：“左边是桃记杂货，正对面是宜花楼，右手是林家客栈，合起来，这里不就是桃花林吗？” “原来如此！”青奋深以为然的点头，难怪道大隐隐于市，这样的地方，若非有知根底的人确实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风少爷这姑爷看来确是熟客，门也不用敲，自顾推门走进。小屋不大，一底一楼带一小院。屋内陶制器皿木质家具，院内一只母鸡正带几只小鸡悠闲啄食，一派寻常人家的景象。 “投栈外右，买货往左，嫖妓对面，这里卖酒！”跨过小院，房里一个矮胖的背影在一个大木架阴影之中头也不台的说道。 酒仙？闻声有异，青奋一丝疑惑浮上心头，目光凝聚如锥刺向那人背影。习武者到了一定的境界，警觉性已经与常人不同，当他们睡觉或者专注的时候，就算旁边有人打雷敲鼓也影响不到分毫，但若有人对其专注凝视，那无论他是在做什么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酒仙不愧是酒仙，在那一刹那，只见他突然跳了起来，不及转身先迈醉步，左脚绑了右脚，一个狗抢屎状跌了个十足十。 “哎约，摔死我老人家了！是谁那么调皮？”跳出阴影的老者青衣布鞋，一头白发如雪，面上却是红润如少年，这一跌好像闪了腰，正磨叽着一时爬不起身来。 第一，这确实是酒仙！第二，这人的武功已经废了！青奋愕然。 “爷爷，你又在胡闹什么？”楼上脚步当当响起，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姑娘快步走了下来，不用说，这就是和那风少爷素有婚约的酒仙之孙女了。 女子身形窈窕，粗衣木钗亦不掩其形，但脸上却有长长的两道刀疤，自额头起鼻梁交叉直到下颌，血rou外翻整个容貌及其骇人。 “是你？你又来干什么？”甫下楼来先见风少爷，那女子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伤疤扭曲更增恐怖。 “我。。。。。。我，我已经无处可去！” “不会吧？堂堂风少主，胭街柳巷，江湖红颜，相好的不知道有多少，怎会没有去处？我这等小庙容不下你这大菩萨，滚出去！”翻脸无情的不止是男人，女人伤心之后往往比男人更绝。眼看风少爷张嘴还要说什么，女子更懒得听他的花言巧语，进步推手，手背正打风少爷前心。一来本就心有愧疚，二来确实武功不及，风少爷就这么腾腾腾退出几步，再立足不稳一交倒地，正要站起身忽觉胸口劲力还有一重，一个倒栽葱就翻了过去，如是者三，竟然真的“滚”出门去。 活该！这样的局面要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青奋就真的是傻子了，说实话，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他还真没有那种男人风liu天经地义的觉悟。 “这位客官”女子又把目光投向了青奋，似乎是个笑脸，但青奋实在分不出来：“你买酒吗？” 青奋摇头。 “你和他是一块来的吗？” 青奋点头。 “那么，”女子好像笑得更甜，不过青奋本能觉得她是该是在冷笑：“也请你‘滚’出去！”话到招到，同样推手正袭对方前胸，可惜这个对手不同之前，青奋右手食中两指伸出，如剪刀状放在胸前，如果女子一招到底，势必先将自己手腕xue道送到对方指上。大概是没想到那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还会有这等不是酒囊饭袋的朋友，女子咦了一声，间不容发之际错步扭身，插腰间竟然已到青奋内门，刁手正戳后者腰眼，显是要废了这个“男人”。 真是醉螳螂！不过这女人也太狠了吧，恨个男人怎么把我也恨上了，下手如此狠毒？青奋微感后心发凉，不是对她的武功而是对她充分憎恨的内心。想归想，手不停，右手撤回如挥琵琶状正扫对方手腕。女子只感眼一花，紧接着手腕一麻已经失招被擒，随即见对方同使螳螂拳，镰刀斩首指点处正是自己脖颈天突死xue。 我命休矣！女子心中一暗，闭目等死，忽感咽喉一痛，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捂着喉咙一时半刻站不起来。却是青奋最后改招，以臂横扫，小惩大诫她不分青红皂白，妄伤无辜。 “小子，螳螂拳使得不错啊！”从头到尾，老头只一边观看，此时才出声。活到他这把年纪，什么人做什么事早一看一个准，既然青奋不是那种小气嗜杀的人他自然也就不用为自己孙女担心，教训一下对她反而有好处。真正令他好奇的是，青奋使的螳螂拳拳理却是和他的路数八分相似。 “不敢，还望前辈指教。”青奋一抱拳，说的却不是客气话。这套无影螳螂拳本是当初在日本竞技场作斗奴的时候和同坑人相互交流而来，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多经改良，此时看来，很大可能起源就是眼前这老人的醉螳螂。 “呵呵，你该看得出老头子武功尽废，即没能力指点你，也更不想再惹江湖风波。”老头子话说的淡然，也很决绝。 “是我冒昧，不知情还望不见怪，我这就走！”早前投奔这里，想的便是以五尊之能该不会被自己连累，现在既然情况如此，纵老头不赶人青奋也不能再留下，转身刚想走，忽的门外一人高喊：“等一等！” 青奋一皱眉，酒仙亦一皱眉，只见风少爷重新迈步走了进来，衣服头脸沾满灰尘更见狼狈落魄，面上却复露坚毅之色。 “砰！”风少爷双膝落下，重重跪在地上，手中长剑拔出在自己脸上深深划出了一个叉，鲜血淋漓立时染满了全身，染红了身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