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俎与鱼(4)
洛伯的仇视让默和尹恩不得不离开,他们给富达留下联系方式,说等少年好些后再联络;他们本计划借此事同洛伯等人解释清楚,毕竟他们只是转达消息的“中转站”起不到任何决定性的作用,但洛伯始终一副无理取闹、不听劝的样子,让他们只好作罢。 其实,洛伯并非有意如此,只是他觉得如果别人几句话漂亮话或者谎话就把自己说服,实在是一件有失尊严且不够体面的事情,所以才表现得这般坚决。 默和尹恩离开后不久,富达就同洛伯聊起卢丽和芙蓉,他说这两个女孩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傲慢、苛刻,但本心却很善良,等她们像他一样把事情想明白以后,自然会回到他们身边,他还开玩笑地说不能有谁比他还了解女孩们的心思。 听到这样的自夸,一种淡淡的嘲弄之意便在洛伯心里活跃起来,他不服气地说道,“得了吧,富达,你怎么会了解女孩们的心思呢,她们娇弱做作、情绪多变,还时不时没理由、没道理地发火,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们就会一连几天不给你好脸色—— 直至一件让你我都意想不到的小事触动到她,让她觉得心花怒放,她便又和没事人似的同你友好相处起来,女孩们是麻烦的,也是不容易交往的,但这个世界又需要她们,就像这个世界也需要我们一样——” 洛伯滔滔不绝的时候,尹君和富达等人不禁张大嘴巴,他们无法相信一个看上去顽劣不恭的少年竟会对女孩们的性情有所兴趣,而即便这些话听上去傲慢无礼,对女性朋友更是充满亵渎和侮蔑,但它确实听上去脍炙人口、感化入心,让人免不了像拍案叫绝、点头称赞。 “真有你的,洛伯!你从哪儿得知这些的?”富达忍不住问道,脸上正带着愧意和崇拜之色,这使得洛伯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因口无遮拦而忘乎所以,竟然拿自己在乌托邦里看到的某本闲书上的内容当成自己的学识来说,便赶忙收尾,假意转移话题。 还好没让卢丽和芙蓉听到这番话,不然她们一定会把我大卸八块的。洛伯这样想着,脑袋还胡乱地向周围转了转,生怕某个路过的异性听到他这番比辱骂人格还粗俗的话。 在E都,类似于这种带着侮蔑色彩的下定义的话是不允许公开传播的,甚至是用言论诋毁一些值得憎恨的种族都是被禁止的,人们谨言慎行仿佛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似的。 那些带有反叛色彩的言论以及过激的舆论,又是从何而来?实际上,人性的矛盾和冒险精神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而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享受这种偷闯封锁线时带给他们的精神刺激和心灵满足,他们喜欢批斗,也善于批斗,甚至不惜代价。 当这些言论像一阵风似地穿过大街小巷,像尘土般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时,人们并没有急于把它们从自己的衣服上拍打下来,而是摆出一种肆无忌惮又不屑一顾的神色,然后背过身子,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悉心收藏,待他们找到机会将这些言论津津乐道之后,他们又当着所有人的面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他们所见过的最恶俗的东西,同所有拉完屎擦过屁股的人一样,排泄时的畅快和捏着鼻子说恶心这两件事之间并不矛盾。 那么又是谁,不惜一切代价去撒播这些言论的呢?是善于接露人性并批评社会的舆论家们的文字和嘴,他们不需要成帮结派,也不需要谁指挥引导,他们从某种程度上自成一派;甚至是一些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深夜里都有可能是满腹伦理道德、社会黑暗的舆论自媒体,至于管理部的人以及政论礼堂的法司们为什么不去清理这些人反倒任由他们发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社会的暗流也藏着他们的私心,他们只是没有像常人那样把这真的当作饭后茶余的笑话。 所以,关于洛伯所描述的那本关于女性评判的书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不光是洛伯不知道,或许连那个得到此书的乌托邦的巡逻骑也不知道,因为这些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关紧要,就像此刻洛伯把这些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像说笑话似地一带而过,并不会有谁真的在乎。 谈笑间,走廊的尽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嘈杂,风尚等人放眼过去,看见正有一拨人抬着一具血rou模糊的身体向这里走来。 领头的是一位三级指导员,他身上血迹斑斑,却不像是自身受了什么伤,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五六个看起来结实强壮的男孩,他们身穿和富达一样的训练服,显然是正在I区接受训练的准选手。 “艾米。”富达喃喃自语着。 洛伯转头看他,正准备问他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却被脑后的争执声吸引而忘记要问富达什么问题——只见一位看上去像护工的人突然拦住他们并嚷着,“去其他医疗室吧,这里是不接收普通伤员的,要知道——” “哦!别这样,伙计!我的学员正有生命危险,管不了那么多了,难道救死扶伤不应该是医者的天职吗,看在他就快要不行的份上,别让我们再浪费时间了!”领头的指导员几乎在用恳求的语气和对方说话,实际上,他完全没有必要在一个护工面前表现得如此谦卑。 “不!你不能!你知道的,7号医疗——” 瘦弱却盛气凛然的护工被其中一位学员无情地推开,他横冲直撞的性格几乎不能迫使他低声下气,此刻,他更是不在乎什么礼仪规矩,心里只剩下同伴的生命和所剩无几的时间。 这一小对不速之客展开攻势,四处寻医,在走廊里肆意嚷嚷着“医师!我们需要医师!”,而当他们从洛伯、风尚等人身旁经过时,他们略带疑惑和诧异的神情只在这些新人菜鸟身上停留了不到半轨的时间便又继续赶路。 洛伯等人并没有功夫去关注他人异样的眼光,而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个身受重伤、浑身是血的遇难者身上。 他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这般模样,这一疑问几乎笼罩着所有人的心,除了眼神飘忽不定的富达,其实,他一眼就看出这位受伤的同辈是在接受极限训练时不小心负伤的,而敢于参加这项训练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他并不太担心后者而是把重心都放在如何借机和自己的熟人说句话上。
一位好心的理疗师了解状况后,让这一小队人到他的手术室里去,由于现在是绝大多数医护人员调整休息的时间,所以找一个愿意帮忙的医师和几个相互配合的护工委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况且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各医疗站本身就处在医疗资源紧张的状态。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花费些时间在去其他医疗站的路途上的话,或许他们会找到一个值得信赖的医师,可他们不是医者也看得出,他们没有时间耽误,更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犹豫上,能在7号医疗站找到一位资深的理疗师已是万幸。 待这些不速之客将伤员交给理疗师并走出手术室后,他们便不得不兵分两队,一队返回训练所,一队则留下来等待结果,恰好富达的熟人沙曼也在这其中。 沙曼找了个借口便与自己的同伴分离,借此来到富达所在的楼层,其实就算他不这样做,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富达也会过来找他。 再次遇上富达,对沙曼来说确是一件足够激动的事,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要好,而是前不久的分离对他们来说都太过突然,关于I区被封锁、新人被驱逐、训练被终止、重要资源被转移等众多奇怪又可怕的传闻又铺天盖地,所以每个人都渴望在熟人身上获知些什么,哪怕是一些和自己不相关的琐事。 富达从沙曼那里了解到I区的训练仍在进行,虽然有传闻说等《未明人保护法》修改完毕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但就目前来说,这一传闻连那些整天围在训练场上的权贵们也不敢确定,但毋庸置疑的是募英大赛必定会正常进行,训练营也会在政论商讨会结束以后恢复课程。 富达则告诉沙曼,训练营的资源的确在减少,特别是生活、医疗方面,除I区以外的其他区既没有独立的食堂,也没有足够的医疗供应,甚至其他医疗站的理疗师和医师都以各种理由离开了训练营,如此就算训练营恢复正常,也会有一半以上的医疗资源一去不返,这大概就是在暗示新人群体将会被驱逐,或者被安置在E都的其他地方。 不仅如此,I区被封锁这件事也得到了证实,富达等人的经历就很好地验证了此事——为了防止反动的新人干扰I区,监管人员对I区加大了控制防线,若不是他们几个各取所长,团结一致,他们极有可能葬送于这些防御工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