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rou体死亡
我又一次陷入了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声音的出现,突然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意识到自己的欲望开始扩张,从开始毫无感官的孤寂再到自问自答的精神交流,我已然不再是那个被压榨干净的躯壳,即便我还是不能驾驭我的身体和思想,但从某一种程度上说,我还存在着,至少在我所能认知到的领域。 所以我变得贪婪,想要得到更多,这是人的本性,我并不是一意孤行。当我能够分辨一种声音,即便它像一道光一下子闪过,我都会感到无比喜悦,因为它可能意味着我的听觉将要恢复,而后我的其他感官也会慢慢回归,最终我将回到正常的人生轨迹上去。 当然,这只是我的假想,虽然它有可能听上去不切实践,但奇迹往往发生在让人意想不到的瞬间。谁也无法料到我是否会在下一秒从混沌中醒来。 等,我只能等那个幸运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脑袋里,请让我为它做好充足的准备,带着我的迫切和渴求迎接它的到来。 然而,期待却将我的耐心蹂躏得不成样子。我越来越怀疑那个声音的存在,猜想那或许是我某段记忆回放,只是我把它加上了我的想象力,以为自己真的听到了声音。 我尝试在父亲一张一合的嘴巴里找到声的音律,尝试在播放的画面中找到音乐的律动,甚至渴求在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听到一些细微的碰撞声、流水声,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还是不知道父亲和女人正在笑什么,不知道电视里放的是什么节目,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人出了门,什么时候父亲做了汤,仍旧麻木地活着,丝毫收不到生活的信号。 可不可以再出现一次,那怕是一个字都可以,只要证明你真的来过我的世界,证明那一切都不是我的妄想就可以。 我不停地请求,几乎放下了求死的意念,要知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意念几乎笼罩了我颗心。 却是你的出现,让我觉得我还有活过来的希望,并坚信生命有着更美好的意义。 可不可以在我的信念还没有消失的时候,再次让我重振希望。 求你! 我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执念正在发声,如果可以,我真想让我的呐喊响彻云霄。 “求什么?”我竟然听到了对方的回答。我以为我的渴望已经足够迫切,直至我听到对方回答我的刹那,才知道自己的渴望还没有达到与之对话的极限。 求什么?这真的是你的回答吗,还是我只是刚好听到了你与别人对话的片段,因为分不清时间的长短,而误以为这是你对我回答。即便如此,我还想再次听到你的声音,哪怕都与我无关,因为只有你能走进我的世界。 我自言自语的时候更多了,更加关注自己的内心或许有助于联系到那个陌生的朋友。 我好想告诉你我有多渴望和你说话,多开心自己的世界多了一份期待,哪怕是与你分享我的痛苦,我都欣然接受。你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为何我竟能同你心灵相通?难道你同我有一样的遭遇? 你绝不能想象我经历了什么,那简直像是做了一场不会醒的噩梦,更可悲的是,连同我的家人都跟着受到牵连。我很感激你的存在,感激到让我无法停止对你的期待。 你那天为什么会哭呢,是什么让你如此伤心?是受人欺负了还是心里感动委屈?说真的,跟我比起来,你的那些难过和沮丧不算什么,所以希望你坚强一些,不要被鸡毛蒜皮的小事神伤。当然,如果你的哭泣事关生死,那么请原谅无心的我,我只是想给你些安慰。 你在听吗?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什么时候会迫切到需要一个人聆听,所以你随时可能听到我说的话,而我也随时可能听到你的回答。 人们都说身体比语言更加诚实,然而我却无法用自己的身体展现我的诚实。他几乎深深地背叛了我,甚至在我人生的重要时刻。在我母亲葬礼那天,我竟然没掉一滴眼泪。可是谁有理解我内心真正的痛苦。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害了谁?”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像夜空下滑落的流星,绚丽而明亮。 害死了我的母亲!几乎是同时,我内心的声音就要冲破束缚。 “那你一定有你的苦衷。”那人语气和缓,充满安慰。我猜想她一定听说了我的故事,并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 苦衷?我能有什么苦衷呢,难道我这个精神残疾的人就有理由推卸自己的责任吗,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努力。
正沮丧间她的声音竟然再次出现,“坚强些,你会没事的。”这让我感到出乎意料。本来能够连续两次听到她的回答已经让我喜出望外,更何况是在我歇斯底里的时候她才真的会回答我。 这让我更加疑惑。到底怎样才能联系到她,难道不是在我的悔恨、孤独、难过发挥到极致的时候吗? 坚强些,你会没事的。这是你对我的安慰,亦如我对你的。所以我之前说的话你当真听到了吗,可是为什么回答起来却如此困难呢? 我也希望自己能坚强些,也希望自己有一天会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醒来。但如果你能设身处地,你就会发现,内心再强大有什么用,漫长的无果终究会将你的意志消磨没,即便重塑坚强,时间都会帮你抚平。 不知怎的,我眼前的画面开始时有时无。近期我都沉浸在对聆听者的期待中,很少对外面的事物有所关心,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的上下眼皮正在打架。 从来我都是不舍昼夜地睁着眼睛,因为在我的意识里本来就无所谓清醒与困倦。现如今我的眼睛却告诉我,它累了,我需要睡了,简直不可思议。 模糊中我看到女人的脸,她像是在我身旁站了很长时间。面对我的改变,她竟没表现出一丝惊异,仿佛是她预料中的景象。所以,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打算一直与我抗争下去的吗? 眼皮越来越沉,我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莫非我这是要进入休眠状态? “对不起。”我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却已无法分辨这个声音的出处。 是你吗? 我不敢妄下结论,因为我的意识已经跟不上我的思考,它让我难以辨识关于我的一切。 终于,眼前的画面全然消失,连同对她的想象也都不复存在。我陷入更混沌的深渊,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与绝望。直至一个灵动的念想从我脑中划过,我惊觉,然后看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身旁的医生和护士低头默哀,嘀嘀作响的心电显监护仪上画出几道无可挑剔的直线。 所以这次,我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