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谁是郑丹青(下)
“师父你骗人!师父你肯定是骗人的!你的意思是说,这幅《快雪时晴帖》是仿品?怎么可能的?这不可能的!李思训老先生和父亲他们都鉴定过的,怎么可能有错呢!” 薛晴有些慌了,急得站起身来。 “现在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不相信呀!你来,为师告诉你,你看着里的纸色……唔,你弄个蜡烛来,你的眼力不够,这样看估计看不出来的……对,就是这里。这里是个破绽,估计是做旧的人有些着急了,否则不应该露出这样的马脚了。毕竟整张东西都是这样上层的质量,这么点的错处的确有些不应该了。不过说实话,要不是你师父我的话,寻常人也发现不了的,其实就连你父亲也未必看得出来。再就是这个纸张的手感了,做出来的旧纸就是这样的感觉,这一点的话,纯粹是咱们内行人才懂的,而且还得是像你师父我这么厉害的内行人……呃,小晴儿你哭什么啊?” 荀鹭南放下手中的书帖,关心的凑上前来。 薛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道:“我不相信!我才不相信那!都怪师父!都是师父的错!明明书帖刚拿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才不是仿品那!李老先生和爹爹都看过的!不可能出错的!” 荀鹭南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女人家哭,女人一哭他就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只在屋子里头慌得到处打转,活像个陀螺。 薛晴其实也不是不辨真假的丫头,只是因为事实太过惊人,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哭了一会儿,心里的别扭劲儿就缓过来了一些,这时候透过手指缝偷看,见师父在屋子里到处团团转着,便忍不住扑哧一乐,再也哭不出来了。 “哎呀!我的小晴儿总算是不哭了!”荀鹭南连忙拜谢了各路真人、菩萨,重新坐回薛晴身边,抹了一把额头上方才急出来的汗,道,“晴儿,为师问你,你父亲他们是什么时候仔细辨别这幅《快雪时晴帖》的?是那人卖书帖的当天么?” “不是的,是好几天前看的,那时候书帖还是完整的。”薛晴仍旧撅着嘴,不去看荀鹭南。 “那就对了!你父亲他们当时看的,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真迹。这是一招掉包啊!倒是这人用的高明,不但掉包,而且害怕被人看出真伪,还特意把书帖拆了,这样一来,能够识破真伪的人就更少了!”荀鹭南拊掌道。 薛晴听得眨了眨眼睛,脑中浮现出了郑丹青窗前赏雪,衣袂翻飞的样子,终究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人是这样精明的家伙,忍不住问道:“那师父你说,这幅书帖的临仿功底跟你相比如何?” 荀鹭南赞叹道:“这书帖的临仿功底已经到达超凡入圣的境界了,这种层次,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师父的意思是,这人的能力比师父您还厉害?”薛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仿佛见了鬼一般。 “当然不是,这人基本上跟你师父我不相伯仲!”荀鹭南大言不惭的道。 薛晴翻了个白眼,心想原来您方才前头那么多的铺垫,不过就是为了夸您自己罢了:“可是师父你不是说过的么?你这一手临仿的功夫估计是空前绝后的,怎么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个能够跟师父您叫板的人物出来?” “我看跟为师叫板的人是你吧?”荀鹭南摇头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然的确未曾听说过,可毕竟眼见为实。我中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既然能够造出我这么一个荀鹭南,当然也能造出另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人物来。” 薛晴忍不住又吐了吐舌头,问道:“那师父您说,这幅字到底是谁做的呢?” “这就难说了,要是依照着常理来看的话,那个郑丹青,当然是最可疑的人物。” 薛晴立刻摇头否定:“不可能是他!” “你如何知道?” “师父不是说过的么?书画的技法是可以练出来的,可笔墨间骨子里的味道和意蕴,是绝对需要年纪和阅历做支撑的。那个郑丹青,也不过就是明字科出身的书生,当时只得了榜眼的,从技法上论,就知道他能力不足了。再说,我是打听过的,那个郑丹青还不到十七岁,也大不了我多少,笔下更不可能会有什么意蕴和味道了。”薛晴十分肯定的道。 荀鹭南闻言颔首道:“若是按小晴儿你这么说,的确是很有问题的。不过不要紧,即便这东西不是他临仿出来的,这个人跟这件事情牵扯如此紧密,也必定跟幕后的那位临仿高手颇有几分渊源。没准他是幕后高手的徒弟也差不多,就像小晴儿你一样。呵呵,要是这样一来倒也有趣。唔,这么说起来,你们两个从师门的角度讲倒也是门当户对呀!哎哟——小晴儿,你这是欺师灭祖!” 薛晴收回了踩向荀鹭南的脚,红着脸蛋气鼓鼓的道:“师父你要是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欺师灭祖!哼!” “小娘子,荀先生,核桃酪着人端来了,是不是现在就用?” 正巧这时候兰芷掀了帘子进门,指挥着两个仆妇将食案和碗筷都摆好了,又为二人分别添了一碗核桃酪,这才退了下去。 荀鹭南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脚疼的事情,端起碗来就喝了一口,美滋滋的赞道:“软滑绵长,香甜可口。小晴儿啊小晴儿,你们府上的核桃酪实在是一绝。这可是费工夫的活计,核桃皮、红枣皮,这都是最难剥的,偏偏要是有一点剥不干净的话,入口的美感就会差了好多。啧啧,做这么一小碗呀,材料倒是不贵,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干系,要不是平心静气的人,当真做不出来。毕竟是慢工出细活,书画上更是如此,你看那些花鸟小工笔,细腻生辉,全都是从这个‘慢’字上来的!” 薛晴闻言撇嘴道:“师父你吃东西就吃东西嘛,还弄出这么多歪理邪说来,也就我这样笨笨的徒弟才会相信。”
“呵!谁敢说你笨?你师姐可比你笨多了,一天到晚就会飞檐走壁的,怎么说都不听,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薛晴小声嘟囔着:“师父您不也是没有师父的样子嘛!” 荀鹭南也没有听到,只接着问道:“对了,你师姐也瞧见这幅字了?她做什么去了?” “呀!糟了!我差点忘了!哎呀师父呀!你快点想想办法吧!”薛晴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荀鹭南的袖子开始大力的晃来晃去,一脸的焦急。 “到底怎么了呀?你总得说明白,为师才能想办法啊。”荀鹭南被晃得有的头晕。 薛晴连忙道:“师姐和我都已经这书帖是真的,所以一想起裁了这书帖的人就觉得气愤。师姐说要去教训那个郑丹青的,这可怎么办呀!以师姐的脾气,那个郑丹青还不得……” “最轻是揍一顿,要是你师姐起了玩心,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那,哎!你们两个啊,怎么这么不给为师省心?什么事情都私下里拿主意,连知会我这个师父一声都省了?嗯?” 薛晴揉着衣角委屈道:“师父你都夸师姐见识广博的,师姐都认定是真迹了,我当然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呀。再说父亲都因为这件事情气病了的,师姐当时说要去教训郑丹青,也是为我解气嘛!师父不要再怪罪我们了,还是想想那个郑丹青应该咱么办才好。” “哎——”荀鹭南头大的叹息了一声,“这个应该不急,你师姐习惯晚上行事,就算是对那个郑丹青有什么动作,也应该是今晚才对,她那个偷偷摸摸的性子……罢了罢了,你可知道他家住何处?我索性去拜会一番,摸一摸虚实。而且为师一旦出现在那里,你师姐应该也会明白一些事情,就此收手的。” “好!我这就去打听他家的住址,这件事情就劳烦师父了!”薛晴心下一定,连鞋都不穿,光脚跑了出去。 …… …… 而这时候,在二人的谈话中俨然成了主角的郑丹青,在送走了李思训老先生之后,并没有等到飞霜的出现。 看样子真的是离家出走了,郑丹青这样想着,微微叹息。 临仿的事情被飞霜撞破,到底应该如何处理,郑丹青还没有做过多的思考。 收徒弟什么的,他根本没有思考过,毕竟这个身子年纪还小,这些事情都不必着急。再者,他们这个行当,收徒弟又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一旦入行,一辈子怕是都见不了光的。那飞霜,也不过稍稍瞧见了光鲜的一角罢了,真正后头的那些事情,又哪里那样简单。 但是事到如今,夕阳渐好,总不能真的放任飞霜那样一个半大孩子在外头孤单过夜,于是郑丹青还是只身提了灯笼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