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龙泉之上
一行人来到到龙泉山山脚下后已经是次日午后，四里一打听方知缥雾迷楼果真是目中无人，狂妄得很。 原来在薛楚涵等人接到暗镖的同时，整个武林能排得上号的七帮十八派加上包括川蜀陶家，常青大侠，东山周府在内等等家传的武功流派都接到了缥雾迷楼挑衅的镖书。 此举在江湖中自然引起了轰动，上至朝廷命官下至黎民百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一向神出鬼没，神龙不见首尾的黑衣杀手组织，缥雾迷楼第一次主动公开出现在世人眼皮之下，而且竟然还敢同时向武林最顶尖的帮派下挑战书，世人看来要么缥雾迷楼是磕坏了脑袋要自寻死路，又或者——传说中如同黑白无常一般残忍冷酷，杀人毫不留情的缥雾迷楼，难不成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与整个武林正派敌对都仍胜券在握？ 没有人能猜得出来。 但大家都隐隐感觉得到的是，继孙恩在战场上大败晋军得力武将谢琰后，叛军以倾轧之势蚕食了晋朝大片领土，正当人们揣揣不安是否帝王之位即将易主之时，缥雾迷楼这样大动干戈地一举挑起江湖之间的争端，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武林各门派之间的排名和地位，必然会迎来一次颠覆性的洗牌。 因薛楚涵四人抄的是曲折小道，又离得远，故晚来了。若是他们从另外两条宽广的大路取道，必然能遇上络绎不绝各门各派代表赶往龙泉山的队伍，而不仅仅只是淮山派的先头部队。 没想到龙泉山山脚下人满为患，除了奉命前来赴会的各门派长老和弟子门徒外，前来凑热闹的江湖人士和普通百姓都纷纷绕在山脚下，以便随时得知山上传来的对战盛况。 薛楚涵一行人行至山脚，往上便是碎石和杂草，葱茏树林，不便骑行，只能卸鞍下马，由龙泉寺僧人开辟出来的石道徒步上山。 守在山脚下的江湖中人见到薛楚涵，不由得嗡嗡嗡引起一阵哄然。 托缥雾迷楼的福，薛楚涵手头上有三分之一片弦月玉玦的消息传得全天下妇孺皆知，本来弦月玉玦是人人欲得的宝物，但薛楚涵和轻尘先有在东山周府力扛武学泰斗周峻而不败的威名在先，而后在句章县连摆三十日擂台掰倒对玉玦心存幻想的豪杰无数，所以此时哪怕世人仍对弦月玉玦心存幻想，但提起薛楚涵之名总会带有敬畏之意，叫人不敢轻视。 他们早已对他人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麻木，加之轻尘绯红色的衣衫飘然，在一群大老粗的男子之间尤其明艳显眼，薛楚涵旁若无人牵着她往山上走，亲密举动更加引人侧目。 他们的确是来晚了，昨日清晨，缥雾迷楼黑压压上百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却步伐整齐划一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龙泉山。 每个黑衣人仍是全黑斗篷，一幅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如同幽冥般毫无波澜的眼眸。他们目不斜视，全程一丝言语也无，在寂静中簇拥着一人以飞快的速度攀上龙泉山。 中央被簇拥着的人竟是一身雪衣，轻白似雪。那人一双桃花似的狭长眼眸飞扬入鬓，眉眼和棱角本是坚毅，却因他轻挑而起的眸子和总是似笑非笑的薄唇沾染了魅惑的神色。 康昀莘。 围观的人瞧着，愣是不敢相信眼前这名年轻的男子就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以凶狠残暴著称的缥雾迷楼楼主。 薛楚涵等人一路往上走，便一路听得其他的武林中人评价着康昀莘，一边对这两日比拼进行激烈的讨论。 原来一日又大半日下来，康昀莘压根没有出手，单单是他麾下四大护法便足够让武林正派吃尽苦头了。 此次缥雾迷楼公然挑衅，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其狼子野心人人可知。许多名门正派虽内心震动，却始终自矜声望，许多教派的掌门和教主只派出得力的弟子迎战，却没过二十招便被打败。 缥雾迷楼四大护法的功力，如果硬是要在武林中排个号，挤掉多名掌门人进入前三十名竟是绰绰有余的，再往上便是多个宗师泰斗无可动摇的江湖地位了。 这边战况如火如荼，忙中有序地进行中。 黑压压的武林同道在外面围了一圈，整个龙泉寺正门却鸦雀无声，紧张而且压抑，毫无悬念压倒性的赛况，叫人看得冷汗簌簌而下。 途中不断见到有某某派弟子死或者重伤，被人搀扶，或被抬着往山下撤去。 薛楚涵和轻尘等人攀至山头，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朝里面张望。围观的武林群雄人人屏息观战，没有留意他们的到来。 又一名祁连派弟子被一掌拍飞，撞到龙泉寺雕着祥云的石柱上，撞击力之大，祁连派弟子尾脊骨咔嚓一声断裂，血染红了青白的祥云石柱，摔在地上。 那样远的距离都能听得骨骼断裂的声音，薛楚涵不忍地望去，在这样撞击之下，哪怕那名弟子还能活着，下半生都只能瘫在榻上，再无直立行走的可能。 曾在清屏山见过的酆奎护法面无表情地回招，退回康昀莘身后，似乎在等待下一轮的挑战者。 人人自危之下，康昀莘悠游自在地靠在赛场一旁的长椅里，面对着在眼前惨烈的重伤和尸体，神情自若如无物，由一开始饶有趣味地瞧着，到后来竟没了乐子，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不想这偌大的武林竟没几个能瞧得过眼的人才，真是叫人吃惊。” 酆奎笑道：“有主子在此，他们哪敢放肆？” 康昀莘不耐地摆摆手，道：“传令下去，在今日日落前若还没有人可过五十招，今夜就动手。” 汀峒答：“是！确实不必与他们讲究江湖规矩，若不是主子心善，哪里会给两日时间与他们挣扎？” 坤甸于身后冷着脸道：“匹夫而已，不足为惧。” 他们旁若无人的嚣张言语极大地激怒了武林群雄，这下原本自矜身份没有出手的掌门之流也不由得大怒。 其中在江湖中颇有侠名，以奋勇仗义著称的青联帮帮主许之擎越众而出，神色肃穆道：“老夫乃青联帮许之擎，宁空与灵空大师闭关之时我青联帮有责任替龙泉寺清除妖孽。老夫看楼主说话老气横秋，岂是当我武林无人耶？且容老夫讨教两招，不知武功能否匹配得起这样大的口气？” 说着拔剑而出，要与康昀莘来一场较量。 坤甸哂笑一声，向前踏出一步冷笑道：“昔日手下败将，连老夫这关都过不了，有何资格向楼主讨教？” 许之擎不想还有坤甸这一层，顿时愣住了。 闻言，群雄哗然。 江湖中人最讲尊卑辈分，不论许之擎真正实力如何，毕竟他是武林备受尊重的一帮之主，坤甸只是奴仆。 若此次比试败于缥雾迷楼楼主康昀莘手下，尚且能说一句技不如人，但若是与缥雾迷楼区区护法比武，哪怕是赢了也不光彩。 而从这两日战况来判断，群雄揣揣不安地想到，缥雾迷楼护法战绩斐然，无一不是顶级高手之流，如果许之擎败于坤甸之手，恐怕日后再无颜面立足于武林。 士可杀不可辱，此事已无关生死和输赢，而是颜面之间的较量。 要么战死，要么丢尽颜面受辱而死。 一时之间，将许之擎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坤甸握紧剑鞘，唯一露出面罩的鹰目闪烁着寒光，随时准备迎战。 许之擎僵在原地，瞧着完全没有应战的意思，同样漫不经心坐着，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康昀莘。 康昀莘明显是想要给许之擎一个下马威。 他太清楚，杀一百个寻常的武林弟子，都不如一个声名远扬的侠客，许之擎，未到场的靖安大侠，常青大侠或者说，周峻和薛原……后者更能在短时间内摧毁武林中人的意志，让他们方寸大乱，群龙无首，也，更能迅速被他所掌控。 擒贼先擒王，道理总是一样的。 之所以小打小闹地拖延了那么久…… 康昀莘歪着头，望向远方依山而建的龙泉寺无量殿的尖角顶峰。 群雄的讨论声顿止，一颗心七上八下悬着，紧张地瞧着许之擎。 赛场上只听得盛夏的风吹拂过枝丫，扬起枝叶婆娑声。没有人开口，故又是一阵静谧。 难堪的静谧。 薛楚涵蹙起眉头。 轻尘凉凉地扬起嘴角，清零的娇笑打破一室平静，她扬声道：“这话说得忒不要脸，看来，缥雾迷楼除了杀人的本事了不起，这嘴上撒泼耍赖的功夫也不差哪~” 此时人人回头去望，才惊觉轻尘和薛楚涵等人在场。 只见轻尘娇笑着纵身而起，绯红色的衣衫如同一道彩云，掠过重重叠叠的围观人群跳入许之擎在内的战圈中，瞬间打破了许之擎与坤甸一触即发的对峙局面。 许之擎神色平静，心底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康昀莘迎着午后投散在枝叶间斑驳的光线望去，轻尘灵动的身影在阳光之下发出殷红的光亮，耀眼得简直要灼伤眼眸。 他悄无声息地笑了。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