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乔装金使】
陆登与文子逸等人匆匆来到城前，守城官兵手持长矛弓弩，分立城头两侧，趁着月影望去，城门前方的草地上聚集不下五百名破衣烂衫的‘难民’，陆登面色凝重地看下去，不禁眉头紧蹙，文子逸接过身边军士递来的火把，仔细打量着城下的一众难民，陆登转过身看向文子逸，文子逸摇首呢喃道：“再看看！” 陆登离开了瞭望口，走到文子逸身边，文子逸欠身道：“大人，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陆登点了点头，文子逸这才心有余悸地开了口：“大人，这群凭空出现的流民甚是可疑！”陆登听着不觉点头道：“嗯，本官也觉得可疑，近来尚未听说有哪座城池被金人所破！就算是城池被破，这群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逃脱敌手？” 文子逸有些举棋不定地道：“若是不叫他们进城，万一未几金兵果然杀到，这班百姓一定免不了遭遇不测，恐怕也会有损大人名节！但这一干人若是金人，五百多人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陆登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一个小校跑了过来，文子逸抢先问道：“什么事儿？”小校半跪着回道：“启禀节度使大人、文参将，那些被俘金人的来历已经查明！” 陆登闻言不禁大喜，忙问道：“快讲！”小校起身回道：“他们本是东路完颜宗望麾下的奇袭斥候兵，负责侦查消灭我朝河北败军，追击叛将韩民毅手下不愿归降的将佐吕兴和及两千营卫至此！跟丢了敌人，连日追击身心疲惫，本想在就近村落吃顿饱饭，过几日便折道而返，孰料遇到了谢督军，这才大打出手！被杀的那个头目是金人北路军千夫长完颜拓赫！” 文子逸与陆登听完心中豁然开朗，不觉相视而笑，陆登这才放下了心中的那块大石，对文子逸呵笑道：“文参将，看来是我们多虑了！险些误了五百多条性命！”但文子逸还心中是有些不安，在陆登下城去迎接百姓之时，文子逸将先锋官郑杰叫到身边附耳叮嘱道：“郑先锋，你马上将弓弩手调集到街道民居之中，尽量选择易守难攻的地方，还有，派巡兵严密把守粮草，其余军士都随我到城门口去！务必将这伙来历不明的流民好好查看一番！好了，去吧！记住，尽量低调行事！” 郑杰看着文子逸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敢怠慢，得令之后匆匆应了一声，便引着随从去了。 文子逸则亲自来到城下，此时的城门已经浑然开启，文子逸见那五百多名流民正簇拥着想要进城，忙来到陆登面前，对陆登施了一礼，便转身大声喝止那群流民道：“统统不要喧哗！” 那群流民一见这位凭空出现的威武小将，都慌忙停止喧闹，文子逸接着又转身对身边的百名守城官兵道：“让这些百姓十人一批进城，一定要严加查察，凡有身佩短刀利刃者都要收缴，决不能放过一个！” 官兵得了令，便匆匆然来到流民身前，开始了一场大检查，文子逸来到陆登身边，一旁的陆登亲军校尉****有些责怪地对文子逸道：“都是些穷苦百姓，文参将太过苛刻了吧？” 文子逸沉着脸，一边注视着进城流民的面色一边回道：“小心使得万年船，纵观历史长河，假借逃难百姓入城，伺机与外敌里应外合的例子比比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顾！” ****被这位参将的多疑弄得不免有些好笑，陆登却暗暗点了点头，大敌当前，此时丝毫马虎不得，文子逸细细观察着每一个从自己身走过的流民，最后一波流民通过，潞州城的大门也缓缓关闭。 负责检查的校尉来到文子逸面前叩首拜道：“参将大人，卑职等已将五百七十名流民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刀器！” 文子逸挥手正要谴退官兵，一个身影却吸引住了自己，文子逸送目望去，只见那男子虽然也是一身破衣烂衫，但身上那股气质却是普通百姓不可比及的，文子逸不是火眼金睛，本也没有太过注意，但当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那男子腰间佩戴的锦囊和身上散发出的隐隐香气却让他起了疑心。 为了不惊动其他百姓，文子逸亲自跟了上去，来到男子身边，轻轻拍了拍男子肩膀，男子回过头惊愕地看着文子逸，并开眼问道：“不知军爷有何吩咐？”文子逸仔细端详了这男子一番，头发没有一丝凌乱，虽然有些灰尘，却好像是刻意弄上去的，那男子生的面如锦玉，身体修长，魁梧之至，却打扮的不逊文雅，实在不像是汉人子弟，再看他这一身短衣，本身并不褴褛，但却多出了一些淤泥，更似是有意装点。 文子逸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笑吟吟地道：“恕在下无理，只是你这一身好衣裳被这淤泥所溅，实在是有些让人惋惜，可否容我问一嘴，这城外最近可下雨了吗？” 男子眉头微微一皱，马上回道；“哦，呵呵，是，是，前夜赶路到城外野郊，正逢大雨！所以才弄得如此狼狈！”文子逸心中暗笑，但面上却点头继续说道：“原来如此，公子一定是名门大户子弟，这样一身装束一定心中困窘，在下想请公子随我去府中一趟，换件好衣服，再跟我讲讲这两军的战事！” 那男子听完文子逸这番话，面颊顿时显露一丝难色，推脱道：“劳烦军爷挂怀，连日奔波，已经习惯了！这身衣服很合身，不用换了！”文子逸冷笑道：“呵呵，公子保养得还真好啊！连日奔波，虽是秋冬相接，但仍然天气闷热，这要是换做普通百姓，恐怕早就浑身上下臭汗淋漓了！公子非但没有，反而体香四溢！这——实在是让在下佩服！” 文子逸就差点言道破这位公子是用哪个牌子的护肤品了，那男子被文子逸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脸上也稍稍显出了一丝不安，但却仍然推辞道：“军爷说笑了，小可告退了！” 文子逸一看这厮要走，哪里肯放，还没等男子转身，便对身边小校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呀！将这位公子请到节度使大人府上！”文子逸说到‘请’这个字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声音，两个小校会意地上前一左一右站到男子身边，男子诚惶诚恐地看着文子逸道：“军爷这时为何，小可难道做错了什么？” 文子逸不阴不阳地道：“你没做错什么，但在下有个做人原则，呃，一个很古怪的原则，只要我说出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公子，你说我不讲道理也好，说我顽固也好，你这一身衣服在下是帮你换定了！” 文子逸竟然当众‘撒起了泼’，其他将官和士兵都诧异不已，只有陆登淡笑不语，其他百姓本就不认识这个男子，还是在路上忽然撞见的，本来这男子身边还有四五个壮汉随行，距离潞州城不远时却忽然不知去向，所以也就没有太大的反应，在官兵一番查点之后便去到街市的角落休息了。 男子带着一脸苦水和恨意被官兵请到了潞州府堂之中，文子逸遣散了几名小校，自己与陆登端坐到了主座之上，那男子愣愣地站在正堂中心，看着这两位身着甲胄的大人，渐渐地有了一丝怯意。 文子逸抿了一口茶，才看向那男子，并挥手示意道：“坐！”那男子抱拳还礼，便坐到了一边的客椅上，文子逸示意了陆登一下，陆登心中暗笑，并没有责怪文子逸喧宾夺主的行为，而是看着男子问道：“请恕文参将无礼，刚刚只是跟公子开了个玩笑，在下是本州节度使陆登陆子敬，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男子心中不禁苦笑，若不是这位节度使此番说辞，自己还以为那个小小参将是个大人物，就见男子拱手道：“在下燕京府人士王彦振！”文子逸一听这话更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还没等陆登开口，文子逸便已起身大声苛责道：“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 男子浑然一怔，不解地问道：“军爷这是何意？”陆登缓缓走下台阶，笑吟吟地开口说道：“呵呵，让本节度来告诉你吧！”男子知道是因为自己那句话说的出了纰漏，便也不再卑躬屈膝，起身正色道：“愿闻其详！” 陆登冷笑道：“燕京府？呵呵，你的汉话说得真是无懈可击，我且问你，你可知道燕京府此时尚未被金人攻破？城未破，又何来流民？难道你有先见之明不成，我劝你还是回去多问问那些同来的流民，问问他们你到底应该从哪来！” 男子不觉愕然，陆登继续说道：“为了混进这城中你一定是煞费苦心吧？若不是你喜洁成癖，我的参将还未必会起疑心，其实你刚刚的话中就已经纰漏倍出，你还不知道吗？” 男子摇了摇头，仍然故作反驳地道：“大人位高权重，尽可污蔑在下！”文子逸看着这只自乱阵脚的鹰嘴鸭子不禁感到有些可笑，便顺势说道：“王彦振？呵呵，公子咬文嚼字的手段还真是让人佩服，我看，尊下原姓应该是完颜吧？” 男子本就心虚，这会儿又被道破了原姓，心中更加仇视这个多管闲事的参将了，文子逸看着男子淡笑着问道：“你的汉话确实说的很不一般，连我都自愧不如，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引人疑心！效仿出来的东西就算再完美，其实也是破绽百出的！” 男子被文子逸气得半死，陆登脸色一沉，抽出腰间佩剑指向男子喝道：“还不快讲！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男子这时却闪现出了镇定自若的神情，不以为然地道：“大人对在下身份质疑也罢，说我是金人细作也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在下扪心无愧！” 文子逸见旁敲侧击不成，心中不免有些烦乱，但猛然想起从野史中听来的一些关于金人蜡丸传信的传说，心中一喜，向门外喊道：“来人啊！”门外闻声跑进两个小校，文子逸淡笑着对两名小校说道；“你们帮节度使大人给这位公子换件新装！”文子逸说着眉间一挑，两个小校点头会意，连忙上前将男子左右挟住，文子逸来到男子身前，一把取下男子腰间的香囊，拿到鼻边嗅了嗅，佯作看出破绽地道：“怪不得要佩戴香囊，原来是为了去除身上的膻气！” 男子此时已经开有了些不安，文子逸就像是折磨他一样，缓缓把玩着香囊，嘴里吟诵着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男子的双眸紧紧随着文子逸的举止而动，文子逸斜视着男子，右手揉捏着香囊，忽然感觉有一丝硬状，文子逸不觉喜上眉梢，对着男子说道：“公子，是不是事出太过匆忙，有些东西还没处理掉吧！” 男子额头上微微渗出一丝冷汗，文子逸慢慢地将香囊打开，然后抿着嘴将香囊之中的香料倒在地上，就听见一声微微的碰响，一个白色的小球顺着香料翻滚到了一旁，男子越来越显急躁，无奈两个小校已经锁住了男子的双臂，男子已经动弹不得，文子逸假装好奇地捡起白球，细细观瞻一番，正是蜡丸，男子在潜入这里之前才受命将此蜡丸藏入香囊之中，囊中所乘命状本是顺利入城之后才可以观看的，所以丸中所述之事自己也不知其详，文子逸将蜡丸缓缓捏开，取出了里边的一团小纸，狡黠一笑，男子登时切齿不已。 文子逸将蜡丸扔到一边，打开了纸团，朗朗地读了起来：“军师潜入宋城之后，依次嘱令将城中布局粮脉悉数草拟，得机报回！——完颜宗翰诏。”文子逸读罢，心中顿时闪现出一个不知历史上到底存不存在的人来——金国军士哈密蚩！ 那男子闻言顿时悔恨不已，喃喃自语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日不能完成圣主之托，实在无颜面见狼主！” 文子逸心中暗舒一口气，这才与陆登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