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弄巧成拙】
第二天一早,董寂便急急地将龚非叫到正堂叙话,龚非忙不迭地来到了正堂,见董寂只着一身宽袍细带的平常便装,不禁有些纳罕,连忙快步上前问道:“大哥,这么早叫小弟来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吧?” 董寂随手将一团书札扔到了檀木茶几上,然后转身拉过龚非相对坐了下来,这才指着书札狐疑地道:“你看看这封书信!看了之后你就明白了!” 龚非连忙诚惶诚恐地推托道:“大哥,虽然你我是结义兄弟,但也要遵循章法不是,这黄皮紫缎面的信封可是朝廷命官私下交互所用,小弟只是一个小小主簿,怎敢拆视侯爷与同僚的书信?”董寂信手一挥,不耐烦地道:“叫你看你就看!若是顾忌这些,我还要你这个主簿做什么?” 见董寂似乎对这件事很重视,又很无奈,龚非便拾起了那个书札,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札,专注地看了起来,这是一封结交信,与其他的结交信不同,这封不是请人赴宴的,而是主动上门要求主客款待的。 龚非认真地读了起来,心中的疑问也渐渐明朗起来,依董寂性情豪爽,喜好结交朋友的性格,若是单纯的信件,这位刚做上没几天的侯爷是断然不会犹豫的,但信的字里行间无不透射着暧昧的意味儿,与其说成是暧昧,更不如说是拉拢,明晃晃的拉拢。 龚非眉心深蹙地看完了信件,缓缓将视线移到了书札的扉页,那上边赫然写着“大鸿胪郑汝霖公致周镇宁侯董伯宁书”十六个赤红色大字;伯宁是董寂的表字,起笔这么隆重的书信,一定是通过官署发布,龚非放下了书信,董寂冷冷地问道:“看完了吧,有什么感悟?” 龚非若有所思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然后疑虑地道:“这书信中言辞很多都带有拉拢和威胁的意味儿,大哥,这个郑汝霖是什么人?鸿胪寺不是只管朝中与他国外交的么?” 董寂苦笑一阵然后道:“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不用担心了,这个郑汝霖原本只是一介文绅,家里颇有资产,只因郑夫人是大将军梁士彦的亲meimei,所以当年才登上了鸿胪寺卿的位子,实不相瞒,家父比他早入仕五六年,但在当时却只能做个散骑都尉。 郑汝霖与梁士彦关系十分紧密,入主鸿胪寺后便成了一柄双面镜,明着是为朝廷做事,但暗地里却处处位梁士彦斡旋,要知道,现在这种乱世,鸿胪寺基本上就成了多余的机构,塞北的突厥和回纥等族根本就没必要与我周国交好,南陈则是没兴趣与宇文氏对话,我们唯一能占有说话权的就是后梁,但我想丞相除了动手拿下他之外根本不会有任何举动。 三弟,你想想,在这么一个摆设机构里为官,他就算再能抓能贪,又怎能这么快就变成了暴发户?就拿他在长安的府邸来说,豪华至极,所费金钱不下四十万贯,一个朝廷五品上阶的官员,他怎么能做到?” 龚非听得有些眩晕,不禁不解地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这么认为么:都是梁士彦在背后支持这个连襟?” 董寂点头应道:“恩,所谓无利不起早,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再恩爱的夫妻,有时候都会各怀心机,何况只是个连襟,三弟,为兄明说了吧,这个郑汝霖,不过是梁士彦左右逢源的工具,梁士彦这个大将军做的一直都很补得志,哪怕是战功显赫,他仍会受到杨坚的猜忌,因为他是先帝的拥护派! 如今朝中局势混杂,五王被杀后,虽然表面上所有人都为丞相马首是瞻,但很多人都是在看热闹,都是在等着能够让人随波逐流的那条小船!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子错,恐满盘皆输啊!” 龚非苦笑道:“原来大哥是怕万一投错了阵营,到最后会反为其害?”董寂呵笑一声点了点头,龚非寻思半晌,然后眉心一条道:“大哥,这宴是一定要请得,而且要光明正大的请!老太爷最拥立的便是丞相,爱屋及乌,那我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保杨派,虽然这个称呼不太恰当,但现在朝中局势就是这样。” 龚非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若是接了人家通过官署的书信,反而偷偷摸摸的行事,那不面就有些欲盖弥彰了,我想那位郑大鸿胪也想看到这个结果,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垫上rou,既然他想看到这个局面,好,那我们就偏偏不让他看!宴请之时不但要请来所有郑家主人,还要把这长安城中与我董家交好的一应官员全都请来,到那时给所有人造成一种郑大鸿胪‘一厢情愿’的假象,最好的效果便是让他觉得他的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这样一来即表明了大哥的心意,又不至于让他郑汝霖抓住把柄,我想这种事,他郑大鸿胪和梁大将军不会不明白吧?” 董寂看着一本正经的龚非,哭笑不得的笑骂道:“若不是三弟说了这番话,大哥我就要把这封书信给烧啦,我说三弟呀,你下次再出损招的时候能不能扮的贼眉鼠眼一点儿?” 龚非淡笑不语,片刻之后才抓起茶杯,一面嗅着茶,一一面好奇地问道:“对了,大哥,这信是谁送来的?” “郑家大公子,现任游击将军的郑玄组,现正在客堂!” “噗——”董寂一句话还没说完,龚非便将还没咽下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董寂一见连忙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龚非一边擦拭着衣襟上的茶渍,一边惊讶地问道:“大哥,那你认识郑宣威么?” “哦,你不是跟我说过么?怎么......”董寂这才猛然醒悟,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地看向龚非,龚非双手搭在了椅栏上,无奈地耸耸肩道:“两天之后董郑两家一起饮宴,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好戏快开始了!” ....... 两天后,辰时刚过,董寂赶去上朝,龚非便在董府组织开展起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府中上上下下的奴仆武士在龚大管家的带领下忙的不可开交,龚非掖起袍角,嘴里叼着一张请柬,手里捧着一张场景图,在董府堂院正忙的不亦乐乎,吕晓便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来到龚非面前毕恭毕敬地道:“主簿!” 龚非头也不回地问道:“请柬都送出去了么?” 吕晓回道:“嗯,都送出去了,不过有些小麻烦!”龚非闻言立刻停了下来,转首问道:“我刚刚听下人说,门口已经排满了来送礼的人,是这件事么?” 吕晓面露难色地应道:“是,龚主簿,那根本就不是为了饮宴来送礼的,而是前些日子那位郑二公子,他,他!” “他怎么?说来听听!”龚非一听说是郑宣威,立刻就来了兴致,吕晓看看左右,然后上前低声附耳一番,龚非听完又是一阵大笑,不无赞赏地挖苦道:“想不到这个泼辣的丫头还有人中意,真是奇了!” “主簿,我看这件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龚非神情一沉道:“我也知道,看来这位郑二公子是准备出手报复了,好,这个时候我还真怕他没动静,既然他大摇大摆的来了,那本主簿就让他尝一尝这弄巧成拙的滋味儿!”龚非晒然一笑,然后悠然地对吕筱道:“走,出去会一会他!” 董府门外的石狮旁,几个布衣短打扮的汉子立在一列堆放在一起的礼品旁,在距离礼品不远的地方,一个青年男子正站在那向董府之中翘首探看着,龚非带着吕晓来到门口,仔细打量一番,就见那个青年头扎公子冠,身着对襟宽领袍,腰束和田玉带,脚蹬高底白靴,面如冠玉,红唇白齿,最特别的便是那一双桃花眼,但从这外表看去,真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小家碧玉。 龚非停住脚步,然后低声问身边的吕筱道;“这就是那位郑二公子?”吕晓瞟了一眼,然后点头应道:“正是!” “好,吕头领,叫些家丁过来,还有。”龚非在吕晓耳边低声吩咐一番,吕晓听完后连忙闪身去了,龚非扣上了那顶小毡帽,便独自一人向郑宣威走了过来。
郑宣威左瞧瞧右看看,董府大门敞开,看样子是在布置着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搭理自己,就连刚刚放去通报的那个下人都不知了去向,这样被人冷落,郑二公子不禁怒从心生,就在他准备闯进董府的当口,忽然发现一个笑吟吟的男子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那男子头戴小毡帽,一身素帛绒氅,相貌虽然不算出众,但也称得上是仪表堂堂。 那人来到郑宣威面前,还是一脸的笑意,拱手福礼道:“在下便是这侯府主簿,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哦,我是郑大鸿胪的二公子郑宣威,久闻董府二小姐知书达理,而且美貌出众,宣威倾慕久矣,是以今日备了些薄礼,前来提亲!” 龚非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然后回道:“哦,原来如此,呵呵,看来要让郑二公子失望了,我家小姐并没有要此时找如意郎君,更何况......” 郑宣威一听就火了,但还是拼命抑制道:“这个,呵呵,主簿大人,子女择偶不都是听从父母大人安排么,劳烦您带我去见一见董大人,我与他当面商谈便是!” 龚非心中暗暗冷笑一阵,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道:“二公子就不要为难小的啦,小姐年纪轻轻,又生性娇蛮刚烈,一般人是驾驭不了她的;这不,前些日子一起对付一个纨绔子弟,在下只是让她教训人家一下,没想到小姐竟然一阵流行穿云剑法,把那个倒了霉的纨绔子弟给弄得衣不遮体,回来之后还收拾了在下一顿......” “哦,那董二小姐是有些烈女之风,呵呵...嗯?纨绔子弟?衣不遮体?”郑宣威猛然回过味儿来,不禁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名主簿一番,然后狐疑地问道:“不知主簿尊姓大名?” “郑二公子不会连这董府有几位主簿都不知道吧?”龚非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道:“在下便是龚非!” 郑宣威一听这个名字便怒不可谒,登时气的浑身瑟瑟发抖,随即不无威胁地问道:“原来就是你,那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 龚非摸摸鼻子,然后从容淡定地道:“瞧您这架势,应该就是那位纨绔子弟了吧?” “你倒是很沉得住气嘛!”郑宣威咬牙切齿地道:“本公子还真就决定了,非要见一见这董老爷子!”本以为龚非会出言阻挡,却不料龚非并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探身拱手道:“郑二公子,请!” 见龚非这副举动,郑宣威先是一怔,然后一拂袍袖,冷哼一声便进了董府大门,此时,吕筱与几名家丁拿着一堆纸条走了出来,龚非微微对吕筱使了个眼色,吕筱会意地点了点头,龚非看着郑宣威的背影,冷笑一声,暗暗讥笑道:“再过些时辰就有你好看了,我的郑二公子!” 龚非等人进入董府后,吕筱带人来到了无人看守的礼物旁,便对身边家丁说道:“把那些封条都贴好,待会儿抬到显眼的地方,越显眼越好!” 几个家丁贴好了封条,就见那交叉贴着的封条上明晃晃地写着“郑大鸿胪二公子郑宣威晋上”几个大字,吕晓转首叫过一名家丁,低声吩咐了一番,并叮嘱道:“待会儿客人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都看到,特别是郑大鸿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