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军役做起
“哈哈哈哈……韩总兵,杨某接到你的急报,连忙赶来了,总不会太迟吧?”守备府前,胖的流油的广宁都指挥使杨党一脸的喜色。 “怎么会迟呢?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啊!”韩道宗强压住怒火,正话反说,“若不是指挥使大人大军来到,恐怕此时鞑子兵,正在我这大凌河城内埋锅造饭呢!” “哈哈哈哈!那就好!哈哈哈哈!那就好!”杨党很无耻地笑着说完,又看了旁边的李天锐一眼,同样笑道:“闻之李将军在关前大战鞑子先锋迈达礼,可是勇武非常啊!大明朝有李将军这样的少年英豪,可喜可贺!” 李天锐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这时候似没有听见杨党的话一般,扭身冲韩道宗拱手道:“韩大人,大凌河战事暂停,我要赶回司马镇兵营了。为防贼兵再犯,我留下五百将士,助总兵大人守城,不知可够么?” “足够足够!”韩道宗大喜道:“有五百风骑营精兵在,我怕他鞑子千军万马怎得?关前相救之恩,容下官来日厚报!” “同为朝廷效命,合力拒敌原是本分,何谈相报?倒是我这五百兄弟的平日吃喝,有劳大人费心了!” “李将军放心,我大凌河众将士就是喝汤,也少不得风骑营兄弟们的rou吃!” “如此,末将告辞了!”李天锐施礼,扬长而去。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朝廷的这些年轻将领啊,都狂妄地很呢!”杨党见那李天锐走远了,尴尬地冲韩道宗说道:“我堂堂一个指挥使,那也是朝廷的正册大员吧?一个小小的游击,居然视我如无物!这他妈的,要是让他做了守备、总兵、指挥使,这还了得了么?” “呵呵,大人多心了。”韩道宗忍住笑,故作严肃地说道:“谅是这位李将军自知地位低下,与杨大人品级相差甚远,故而自卑,不敢与大人搭话罢了!” “哼!没得规矩!”杨党恨恨地说了一句,他是地方指挥使,李天锐是朝廷羽林卫的军队,直接归属兵部节制,李天锐不买他的帐,他虽然恼怒,却也没有太大的办法,这时候忽然又换了个笑脸,冲韩道宗笑道:“还有件事情呢。我刚才在路上的时候,着人向朝廷拟了一道折子,边关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总要报知皇上他老人家不是?恩……我就说,正月初九日,鞑子两万骑兵犯我大凌河城,这个……大凌河守备韩道宗拼死守关,终因寡不敌众,向我求援,本指挥使闻得急报,深知战事重大,亲点广宁卫守军……这个,一万大军,倾巢而出,急援大凌河,于即时赶到,杀退敌军,斩贼首……三千,众贼自知不敌,仓皇而退……微臣此举终获全胜,然大军出动,粮饷随行,多有损耗,又自伤数千精兵,急需朝廷调拨钱粮予以抚慰,若此,则三军军心大振,更感皇上龙恩……这个,韩大人,你看如何?” “杨大人真是个忠臣良将啊!”韩道宗气的牙根痒,心想这杨党做人做到如此无耻的境界,也算是个奇迹了! “那好,那好!”杨党大喜,说道:“那我即刻命人将折子拿来,少不得韩大人也在上面联名盖上尊印,到时候朝廷的赏赐下来,嘿嘿……少不得有韩老弟一份喽……” 韩道宗心中大恼,但他的位置终归于李天锐不同,李天锐可以不在乎这个混蛋,他却不行,按照朝廷的规定,大凌河守军的粮饷供给,除了每年不多的朝廷直供,很大一部分是广宁府供应的,那广宁知府与这个老混蛋是一个鼻子出气的,他惹不起这个老混蛋。当下强忍了忍,说道:“急报就按大人的意思办吧,区区末将的小印,盖不盖得原也无关紧要,大人认为可盖,末将自然不敢抗命。大凌河经此一战,损耗确是不小,只求大人回去之后,向知府王大人美言,随后供给的时候,能照应些就感激不尽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杨党大喜。 杨党按照自己的意思给朝廷写了急报奏章,内容比他跟韩道宗说的还要“惹火”,就差没写自己亲自披挂上阵杀敌了。韩道宗虽然表面上不敢得罪杨党,但终归是个正直的汉子,自己又写了一道密折,将实际情况上报给了皇上,奏折中对李天锐的功劳大大赞赏。皇上同时接到两份奏折,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心里也忌惮杨党拥兵数万,暂时不好发作。下了圣旨,赏赐了杨党不少军饷,以安其心。又下圣旨表彰韩道宗和李天锐,同时着兵部,给李天锐拨下一笔钱粮。不表。 那迈达礼在大凌河城下大败,仓皇逃回大金国。皇太极见大明这边已经有了防备,暂时撤了军,边关暂时安定了下来,不表。 被打了二十军棍的陈鹏跟随者李天锐的大军,返回了风骑营的驻地司马镇,由于参将嘱咐行刑军士在先,又因为那些行刑的军士见陈鹏那瘦弱的样子,实在是不忍下什么重手,这二十军棍打开了皮,却未伤筋骨,李天锐在镇上的伤营(相当于后方医院)养了几天,也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大营的人过来,将李天锐接进了大营。 这司马镇原是边关的一座小城,镇子不大,百姓不过万人,风骑营长期驻扎在司马镇,原先是一团乱遭,兵士与百姓的摩擦不断,自从李天锐来了之后,严整军纪,刻苦练兵,整个镇子的情况得到很大改观,大街上再不见三三两两酗酒的醉兵,百姓的生活也渐渐井井有条起来。 陈鹏跟着两名游击将军府的兵士,穿过司马镇中间的一条大街,直奔镇北的风骑大营。一路上陈鹏左顾右盼,看到什么都着实的新鲜,这是因为他从小生长在陈家庄,从未离开过那山区小村,后又瘫痪在床,别说村子,连家门也难离开半步。司马镇虽然不大,也足够他看新鲜的了。 “将军最近可真是有些反常啊!”一名兵士看了一眼陈鹏,撇撇嘴说:“看这小子,剔光了骨头称称也不足百斤,倒做了将军的军役!” “谁知道啊!”另一名兵士言道:“我听说,这小子前几日在飞龙关前犯了军纪,将军居然未杀,还依旧用他做军役,想是有些不寻常的本事吧。” “本事?切!”那兵士又轻蔑地看了一眼陈鹏,实在看不出这个瘦小枯干的乡巴佬能有什么本事。 “两位大哥。”陈鹏忽然上前问道:“敢问一句,这军役……是个什么角色?” 那兵士惊讶道:“你这个小乡巴佬,给将军了做了军役,敢情连军役是个什么角色都不知晓!” 陈鹏尴尬地点点头,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 另外一名兵士言道:“那我告诉你吧,须要知道,在咱们骑兵大营里,可谓是等级森严,品相众多。这兵么,分为哨骑、轻骑、弓弩骑、重骑。这等级么,自下而上,大致分为军士、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游击将军李大人自是千户品级……” “哎呀,这个乡巴佬,你跟他罗嗦什么?”另一名兵士不耐烦地数落同伴。 “可是,这军役是属于……那个等级?”陈鹏还是不死心,继续问。 那不耐烦的兵士说道:“等级?等级你个大头鬼!你一个军役,有个什么等级?” 刚刚那位笑道:“军役,是不在军等之中的。须知我们风骑营是骑兵,兵士负责征战,战事之余自然需要有人喂马填料清洗铠甲打磨兵刃。各等级中,自小旗以上,都有军役,小旗把总配一人,总旗把总配三人,百户五人,参将、千户八人。若说是等级么,你身为李将军的军役,自然比那些小旗、总旗手下的军役风光些……” 两个兵士大笑起来。 “原来我就是个杂役,打下手的啊!”陈鹏大大的不爽,一脸的不悦。 “切!看你这瘦小黑枯要饭的嘴脸,给将军做军役还委屈你了不成?当真的不知好歹!”那兵士喝道:“快些走!将你这杂碎送到将军府,我们兄弟也好交差!” “再问一句,这军役,可上得战场?”陈鹏不死心,心想管它军役不军役,只要能上战场,总有杀迈达礼的机会。 “战场?做梦去吧!”兵士笑道:“你看我等兄弟了么?做到现在,也无非是个府兵兵士,连个小旗都不算,你一个军役想上战场?莫要说痴话,好好养你的马吧!” 陈鹏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脚底,想说话,看看自己如今孱弱的身子,忍不住暗自苦笑,的确,现在自己可不再是那个体壮如牛的无敌拳手了,做个军役,也实在是难得…… 游击将军府就设在风骑大营之内,并没有陈鹏想象中的宏大辉煌,而是很寻常的砖石垒了个院子,里面正中一个油毡做顶的砖石高房,算是将军的府帐大堂,后面十几排砖石油毡的平房,住着将军府的兵士和军役一类的杂役。陈鹏看着将军府比大营中其余的军帐并没有实在特殊之处,也是有些奇怪,他哪里知道这是李天锐到任之后的举措,那原来的游击将军府可不在这大营里,而是司马镇中心一座豪华至极的大宅院!
军役的营帐设在将军府的最后,三间低矮的砖石房,顶上同样蒙着黑色的油毡,这里紧邻着马厩,刚走到帐外,就已经闻到一股马尿粪的腥臊。 “李老爹,新的军役领来了!出来收货啊!”两名兵士带着陈鹏到了军役营帐的门口,齐声朝里面喊。 一阵脚步乱响,军役房内连着跑出来七个人,为首的一个,身着一袭黑色的兵役短褂,竟然是一位年近六旬的糟老头子,倒是他后面的众人一个个身高马大,把这老头显得分外的瘦小。 两名刚刚还在陈鹏面前趾高气扬地兵士这时候见了这个老军役,居然没有一丝的狂气,反而一脸和颜悦色,说话的语气也亲近了许多:“李老爹一向可好?这个陈鹏,是将军在前几日出兵时收的军役,您可收好,莫被大风刮了去!” 陈鹏气鼓鼓地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再看那跟出来的军役们,这时候也全跟霜打茄子似的,提不起精神来。其中一个胖子言道:“前几日听书将军又新收了个军役,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呢,原来就是这小子啊?人没个马腿肥,可顶什么用呢?” “胖熊莫要胡言!”那李老爹回身呵斥了一句,没想到那叫胖熊的军役居然一下子吓了一跳,躬身退了一步,大气不敢再出。这时候那李老爹又转过身来,冲两名兵士笑道:“有劳两位兄弟了,进账休息一下吧?” “不了不了!”两名兵士再次施礼,笑道:“我兄弟将人送到,须回去复命的,李老爹安好,我们兄弟就此别过!” “两位好走!”李老爹笑着施礼。 陈鹏站在那里看着,心里一阵奇怪,看刚才那两名兵士提到军役的时候,一脸的不屑一顾,怎么现在见了这老军役却如此客气呢?正想着,李老爹已经走上前来,冲陈鹏笑道:“孩子,你报个姓名吧,以后都是将军的军役下人,大家好亲近的。” “在下陈鹏,关外陈家庄人。给李老爹磕头了!”陈鹏眼见着老军役对自己如此和蔼,不禁又想起自己去世的父亲来,心中一暖,当头拜了下去,李老爹连忙扶住,口中连连说道:“不敢,不敢。军役帐里不分等级,你一个娃娃,叫我一声老爹就可,大礼是不须的。” 李老爹扶起陈鹏,拉着他的手进了军役营帐,那几个年轻军役自觉的没趣,也只好跟了进来。 李老爹跟陈鹏一一介绍:“我们同是李将军的军役,日后都要彼此照应。陈鹏,听老爹给你介绍,这位是胖熊,他就是那个样子,言语生冷,人却热心的很,方才的话你不要记挂在心上。这是马典、罗江、徐白,那两位是韩青牛、方进。孩子,你多大了?” “回老爹,我今年十六岁。”陈鹏回答。 “恩!还是个少年呢。”李老爹慈爱地拍了拍陈鹏的肩膀,又指着那些人笑道:“这些俱都是二十岁的年轻汉子,你日后在这里,都叫声哥哥罢。你们几个混东西,不要看娃娃年纪小就轻了眼,做兄长的,多要照应他!” 说来也怪,这位年迈的李老爹在这些军役里面,似有无限的威望,经他这么一说,刚才那六个见了陈鹏就大失所望的汉子们,这时候全都没了脾气,一个个乖乖地上前跟陈鹏见礼,言语也逐渐亲热起来。 陈鹏前世是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又做了黑市的拳手,尝尽了世态炎凉,人情薄寡。穿越后虽然感受到了父母的亲情,也终归是时日不多,现在来到这里,见到这和蔼的李老爹,又见这些年轻的军役们个个都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心中大暖,刚刚对做一个军役心有不甘的情绪也渐渐消失了。 就先做一名军役吧!陈鹏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