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千户爷的小舅子
那把总见陈鹏说赔他的钱，对陈鹏的第一印象逐渐好了起来，这时又怕陈鹏骗他，一双水泡子眼盯着陈鹏，仿佛要看透他身上每一处可能藏钱的地方。 陈鹏早把李天锐给他的一百张百两银票藏在了营外的一个稳妥处，只拿了十张在身上，其中一张又兑换了几块碎银子。这时候掏出来一块，见四下无人塞进那胖把总的手里。 胖把总愣了愣，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手中的是银子，偷偷掂量一下，少说也有一两（备注1）。一下子喜从天降，扯着那娘们儿嬉笑道：“你先回去吧！晚间老子再找你，这次要十次！” 那娘们儿撇着嘴急急地走了，胖吧总才扯着陈鹏进了屋子，将两张破桌子扯开，又自墙角搬了一条凳子来让陈鹏坐了，他自己见那桌子上的赃物，胡乱用衣袖擦了擦，这才也扯了条凳子坐下，笑嘻嘻地看着陈鹏问道：“这位……兄弟，你要从军？” “是啊，我要从军。”陈鹏说，“这里，就是募兵处么？” “是啊是啊，这里便是。”胖把总笑着说，又不无尴尬地说道：“只是咱这大营近些年生意不大老好，从军的没有，逃兵倒是月月有，原来老子手下有几个跟班的，也全被调去追逃兵了。就剩下老子一个……” 看着好好地军营这样的荒诞，陈鹏没来由的一阵心痛。这样的军队，能打得过凶悍的大金铁骑？见了鬼才怪！ 陈鹏不愿意跟这位募兵的把总爷纠缠下去，当下又问：“把总爷，我确是来从军的，还望贵营收纳。” “收纳，收纳，自然收纳。”胖把总连连点头，这时候忽然言道：“兄弟，方才你对我出手那般阔绰。我这人也是个实在厚道的憨货，有些话倒要跟你直言相告了。你来从军，可知道这虎贲营已经快半年没发军饷了？我看你不像是个穷酸的人，来这里若是想混个吃喝，倒是每日还能吃上一两个杂面馒头，若是要来这里挣个银钱，那就不值了！” 陈鹏暗自好笑，想这个胖把总倒是坦率地很，言语间还多有些关切地神色。这时候笑了笑，拿着早已经编排好的话说道：“把总爷对我直言坦诚，兄弟也不妨直说了吧。兄弟从军，确是不是为了挣那军饷和吃喝。兄弟本是山海关关内人氏，只因在老家犯了刑案，衙门里追的迫切，这才只好只身来到关外，想寻个长久的地方……”（备注2） 陈鹏这话要是在现代，是绝对说不通的，但是在古代，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稀奇。犯了事走投无路从军的人可谓大有人在。陈鹏这样说了，那胖把总自然是一万个恍然。转过身去在屋子后面一个破柜子里翻了又翻，扬起一片的尘土，才终于找到一本发了黄的册子，册子皮上写着一行已经看不清模样的字，想应该是“登记册”一类的物件儿了。又从墙角的破筐里翻出一支秃了尖的毛笔和半块墨，塞进嘴里转了几转，将毛笔又在嘴里转转，倒也方便，这时候盯着陈鹏问道：“这位兄弟，你且将你的姓名报上来，我在这册子上写了，再给你个盖了印的条子，你去那库司处领个腰牌和胡乱一身兵服，有刀有枪的挑个顺手没折的，就完事大吉了！” “如此简单？”陈鹏大大的吃惊，想想自己当初在风骑营，足足苦练了一年，还是凭借“非正常渠道”进了军籍，这里可倒好，几个名字拿个条儿就算是从军了！ “自然是简单！这个……求贤若渴嘛！似兄弟这样手脚齐全又年轻的，别说是咱这步营，广宁卫十二营，到哪儿不是抢手货？”胖把总真诚地说。 “多谢把总爷抬举了。那就劳烦把总爷登记在案吧。”陈鹏笑着说，“兄弟姓……陈，名大鹏。” “陈大鹏，好个响亮的名字。”胖把总直言赞叹，又说道：“可他娘的比老子的名字好听得多！” “敢问把总爷高姓大名？”陈鹏问。 胖把总撇了撇油嘟嘟的嘴，大声说道：“老子姓万，名狗剩！” 万狗剩？陈鹏差点没憋住笑，强忍住，咬着牙赞叹道：“倒也响亮好记！” “那是自然！”万狗剩把总高兴地说：“老子的老子当初给老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全村的人莫不伸大拇指的！你想想，狗剩狗剩，自然是连狗都剩下，好养的很，偏偏老子又姓个万。一万条狗都把老子剩下，岂不是万万的好养？” 那万狗剩把总说完，拿着毛笔在册子上歪歪斜斜地写下陈大鹏，又问了籍贯，陈鹏胡乱说了个永平，想想也是在关内，也记下了。这时万狗剩合上册子，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破匣子来，打开，取出一张早盖好印的条子，交给陈鹏，也是还记得陈鹏刚才的慷慨呢，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拿这个去库司领东西吧。跟他们就提老子的大名，他们不敢不给你件八成新的兵褂子。他们若为难你，你也只管提老子的大名。他们敢惹谁，也不敢惹老子！” 陈鹏接过条子，谢过了，这时候随嘴笑道：“想不到万爷在营中还有如此的威严！” 万狗剩撇着嘴说道：“那是自然！老子再不济，也还是这虎贲营千户爷的小舅子不是？” “您是千户爷的小舅子？”陈鹏吃了一惊，想想觉得这事情似乎不大可能，想想这虎贲营如此腐败破落。那千户爷必定是个中饱私囊的贪货，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小舅子，为了100文的事情跟**较劲呢？ 万狗剩看陈鹏有些怀疑的神色，像是受了极大地误会，急急解释道：“你不信么？这可是千真万确！你问问这虎贲营几百口人，哪个不知此事？我jiejie万菊花，真真切切是虎贲营千户陆英的原配夫人！想当初，老子也不是在这八百年见不一个人的募兵处做把总，老子可是虎贲营管采买的给事把总！只是，他娘XX狗XX的前年我姐夫又娶了个太太，那娘们儿实实的不是东西。我姐夫把我jiejie送回了济南老家，老子又被那娘们儿的哥哥顶了位置，被安置到了这里，狗XX的，一年到头捞不到油水……不过你无须担心，老子虽然跟jiejie一起失宠了，可那些杂种库司们不敢不给老子面子！以后在营中，有事也尽管说话！老子就欣赏兄弟你的慷慨！” 敢情这是位“失宠”的小舅子，陈鹏心里暗笑，转念一想，这个人虽然有些憨呆，却也是个直肠子，自己以后在这里，一定少不了有利用他的地方，当下笑着道了谢，临别时又掏出二两多银子来塞给万狗剩。这下子万狗剩感动地差点没拉着陈鹏结拜金兰，拉着陈鹏的手足足送出去几百步，还依依不舍的。 三两银子就能让这位感动成这样，可见这个虎贲营的兵士们缺钱缺到什么地步，爱钱爱到什么地步！李天锐这一万两银子，可谓是正用到痛处啊！ …………………………………………………………………………………… 备注1：大明朝物价也很不稳定，明末，大概的计算，1000文钱为一贯钱或一吊钱，约等于一两银子，旧时一两银子约为31克，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200元。找个小姐100文，相当于20元人民币，可见那时候质量不好的大路货还是很便宜的——小胖 备注2：中国古代各朝基本上都有“发配充军”的政策，明朝时更为鼎盛。犯了罪的囚犯有的被终身充军，有的则全家充军、九族充军，世代接替，成为永久军户。除了这些政策外，还有一些负案在逃的罪犯，别无出路时，也去从军，在军营里躲祸并维持吃住。一开始这是不允许的，但随着明末各地战乱增多，国家对军人需求量猛增，对这类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了后期更是见怪不怪，从军总比继续流窜犯罪或者落草为寇参加农民军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