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虎贲营里的穷兵们
陈鹏拿着那万狗剩给开的条子,到库司那里领了一套走了棉花的破行李,一身半旧的兵士褂子,一双开了口又用麻绳胡乱缝着的军靴,一顶兵士帽子,四库的老卒在兵库里左挑右选,终于找到一把完整的腰刀,兽口的吞柄已经上了锈,刀鞘上也是锈迹斑斑,陈鹏不太满意地拔出刀来,那刀刃上好大的几个豁子。 “司库老爹,这衣服旧就旧了些,靴子勉强能穿倒也可以,只是这刀,能不能再给换个好些的?”陈鹏看着那把刀,可比自己在风骑营用的那把差远了,虽都是短柄兽口刀,但这刀的钢口比那边不知道要差了多少。 司库的老卒见陈鹏不满意,撇了撇嘴,伸出一只干瘪如僵尸的手来,勾了两勾:“想要好刀?八成新半钢口的50文,九成新八分钢口的100文,全新全钢口的200文。” 陈鹏一愣,有些恼怒道:“你是发刀还是卖刀?” “不服气?不服气找千户爷说理去,我是得吃饭的。”老卒并不买账,蛮横地说,“方才还是看在万舅爷的面子上给你找了把品相不错的,要是不中意,索性就别领了,又不等你去打仗!” 陈鹏无奈,只好又给了那老卒两钱碎银子,那老卒欢天喜地地收了银子,翻箱倒柜地拽出一方铁箱子来,打开,取出一个长油布包来,再打开那油布包,崭新的一把短柄兽口刀!陈鹏接过那新刀反复看了,但觉钢口坚硬,锋利十足,这才喜欢了。他要这好刀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到时候杀人的时候别因为武器不济吃了大亏。 离开库司,陈鹏径直回到募兵处找万狗剩,那万狗剩刚得了陈鹏给他的银子要出去嫖,见陈鹏来了,这才没有去,欢天喜地地迎着陈鹏进去。 陈鹏道:“万把总,我该领的都领了,却不知道您这里要将我分到哪个旗呢?” 万狗剩笑道:“这个还不好说?兄弟想去哪个旗,就去哪个旗,这虎贲营十九个总旗,就算是咱家开得一样,但凭兄弟选择!” 陈鹏心中一动,这时候说道:“方才兄弟进门时,见有个兵士叫黄二的和兄弟说了几句话,为人甚是豪爽,兄弟便与他一旗吧。” “老子还是头一次听人说那黄二豪爽……”万狗剩嘟囔了一句,这时候也没多想,拍着肥脑袋在那名册上画了旗,这时说道:“那就依了兄弟,那黄二是在第十五总旗,原来的把总叫做孟德祥的,前些日子醉了酒,跌在桥下给淹死了,这把总位置一直空着。你自拿着军牌去找黄二,跟着他回总旗的营房,今晚便在那里睡了,等新把总上了任,你报个名姓便是了。” 所有手续流程在这虎贲营都成了儿戏一般,陈鹏倒也是见怪不怪了,跟那万狗剩又亲热了几句,这才背着行李去营门处找那黄二。万狗剩急着去嫖,也跟着陈鹏出了营。到了营门口,见黄二还睡的香,先上去一脚踹醒了,黄二咒骂着刚要恼,见是万狗剩,毕竟是千户爷的小舅子,兵士是惹不起的,满脸堆了笑。 万狗剩吹胡子瞪眼地喝道:“黄二!睁开你的狗眼高高地看着!这位陈大鹏,已是我至交的好兄弟了。如今分到你们总旗,早晚都要惦记着,吃不饱穿不暖的,少不了老子要扇你的耳刮子!” “把总爷放心,有属下在,您这位兄弟是万万吃不了苦的。”黄二满脸堆笑地回答。 万狗剩放了心,又拉着陈鹏客气了几句,攥着银子急不可耐地出了营门,直奔暗娼街口。那黄二看着陈鹏问:“你小子还真从军了?” “是啊。”陈鹏笑着回答:“小弟陈大鹏,以后烦劳黄二哥多多照应。” “照应不照应的吧。”那黄二见万狗剩走远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牢sao相,撇着嘴说:“反正我也快要饿死了。你初来,兴许比我扛饿些,倒是劳烦你到时多照应我些纸钱。活着穷得不如乞丐,死了老子也好在阴间多下几次馆子。” “这个好说。”陈鹏笑着,这时候故意说道:“黄二哥和几位哥哥几时下这门哨?” “快了快了。”黄二抬眼看看天,无精打采地说:“最多半个时辰,等那几个死鬼来接了岗,老子们就可以回营房睡了。” “黄二哥倒是喜睡。”陈鹏应付着。 “谁爱睡这劳什子觉?”黄二瞪着眼睛说:“不睡又能怎样?三天见不到几个馊馒头,醒着是饿,睡着了倒不饿了,运气好还能梦见rou馒头和烧鸡。” 陈鹏见火候到了,这时候凑近了说道:“不敢瞒着黄二哥,小弟原本是在永平府犯了事才出来投军的,临行时腰里揣了几两银子。黄二哥和几位哥哥下了门哨若是无事,等兄弟见过了官长,兄弟倒想请几位寻个实惠些的馆子喝上两杯……” “当真?”黄二没等陈鹏说完,一双睡眼顿时锃光瓦亮起来,无限期待地盯着陈鹏,生怕刚才他说得是梦话,旁边那三个兵士也全都听见了,和黄二一起盯着陈鹏,就像是四匹吃了一冬天青草的饿狼。 “自然是当真!”陈鹏故作慷慨地说:“兄弟与几位哥哥以后便是同营的兵士,也算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请几位哥哥喝上几杯,原是兄弟应当做的事情。” “甚好甚好!”黄二等人喜得直搓手,哈喇子都流了出来,强硬地噎了回去,拉着陈鹏的手好一阵亲热,又道:“咱们总旗把总前些日子摔死了,新任的还没有,日前就几个小旗令管着咱们,咱们小旗的旗令早早地出去寻欢作乐去了,你见也见不到,不如我们先去喝酒,晚上再见他不迟!” “这……好吧!”陈鹏犹豫了一下,痛快地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又来了几个邋遢兵,黄二大老远地骂:“他娘的走快些!自营房到这里,放个屁都闻得着臭,端端地磨蹭了一个时辰!”
那几个邋遢兵也不示弱,跟他对骂了几句,这才接了岗,黄二等四人拽着陈鹏就跑,敢情这虎贲营军纪全无,兵士随意外出是没人管了。 四个人一路好走,一直走到街上,见一个名叫“醉八仙”的酒肆开着门,酒香菜香混着乌烟瘴气的油烟子味儿一股脑儿地涌出来,只杀得众人口水横溢。 “大鹏兄弟,就是这里啦!”黄二心情大好地看着陈鹏,“往年兄弟们有军饷的时候,逢年过节是一定要到这醉八仙吃喝上一回的,这里酒好菜香,就是贵了些,兄弟若是有难处,我们便换家小些的……” 陈鹏自然知道这几个兵痞的心态,他是有意要收买这几个人,当下面不改色地一挥手:“这里甚好!” 几个人闻听大喜,众星捧月似的推着陈鹏进了酒肆,一进门就大喊:“小二!小二!死了没有?快出来迎贵客了!” 那店小二正在堂中给酒客添酒,猛的听见门口人喊,见来了五个邋遢兵,当时变了脸色,生怕是来吃霸王餐的,这时候朝柜台后面掌柜的递了个眼色。掌柜的总算是见过世面,悄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妨事,小二才应了一声,殷勤地迎了过来:“几位军爷里面请?几位军爷可带银子了?” “若是没带怎的?”黄二不服气地瞪眼喝道。 小二撇了撇嘴,皮笑rou不笑地说道:“若是没带银子,几位军爷就要打听打听,咱这醉八仙的东家里,可是有卫府杨大人府中大管家亲侄子的份子……” “你这小二!老子们是来吃酒的,管你谁是东家?”陈鹏也故作大大咧咧地喝道,又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在小二怀里,“这些银子若是不够,你再来呱噪!” “军爷楼上雅座请!”小二喜笑颜开,捏着银子就喊。 众人见陈鹏是真有钱的主儿,也是心情大好,拥簇着陈鹏就上了二楼,寻了个临街的雅间,五个人坐了,急着喊那小二快上酒菜。 陈鹏前世今生加到一起少说也是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饿鬼!四个穷兵,风卷残云一般,半个时辰不到,四只烧鸡、十二只酱猪蹄,五斤熟牛rou外加两个红门肘子,黄二等人吃了个精光,愣是连个饱嗝都没打,又喝了两坛子的酒,这才算打住底,算是半酣。 酒至半酣,人也稍微有了些理智,对陈鹏更是客气,陈鹏等得就是这个机会,把酒满杯,与他们边喝边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