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崩坏
从那天以来，我完全无视空的存在。 两天来她也没有向我说过话，不过深夜的监视却没有停止。 在冬季的寒空下，直到凌晨三时空都在竹林之中。这样一来我连出外散步也做不到了。 监视已经过了两周。 她说，她要证明，杀人鬼不是我。 ……还真是能忍耐。 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不过空依然目不转睛地眺望着正门。 那并不是失望的阴沉表情，反而是……在临去之际绽出一丝笑意。 那是优雅的笑容，却仿佛在炫耀着些什么。 她每晚离去之前都会取出短刀，在竹子上刻些什么。 而今天，她刻的时间格外的长，让我有了些许怀疑。 去看看吧。 我穿上衣服，跳出窗户，一直来到大门外。 “式，今天是第一天，你没有外出，式，杀人鬼不是你。” “式，今天是第二天，你没有外出，式，杀人鬼不是你。” “式，今天是第三天，你依然没有外出，难道说有我的晚上，你就不打算出去散步了吗？这样也好，式，杀人鬼不是你。” …… “式，今天是第七天，已经很久没有发生杀人鬼事件了，但我还是相信，式，杀人鬼不是你。” …… “式，今天是二月十八日，第十五天。依然没有发生杀人鬼事件，这样也好，最起码站在这里要比跟着你四处乱跑好得多，我可是轻微路痴呢，要跟在你身后可有点麻烦……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无法抓到杀人鬼了，所以从今天起加上日期来方便计算。式，杀人鬼不是你。” 心情焦躁起来，咬住了嘴唇。 这个女人。 她并不是打算要找出杀人鬼的真面目。 对于那家伙来说，相信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根本就没有怀疑。她从一开始就相信着我没有在夜里出外。 为了确认我的清白她才来这里监视。 所以才会在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黎明，幸福地笑起来。 相信着真正的杀人者，是真正的无辜者。 “如此，幸福的女人。” 自语着，思考着。 有空在身边，便会莫名地安下心来。 有空在身边，便会产生和她相似的错觉。 有空在身边，便会幻想自己能够来到那一侧。 然而，那是，绝对的。 那个充满光明的世界是我所不能存在的世界。 那是自己不能前往的世界，也是没有自己立足之地的世界。 空以理所当然的笑容将我带进去。 这样想着的我，对让我这样想着的空产生了无比的焦躁。 让我终于认识到养着名为织的杀人鬼的自己与身为异常者自己的的确确是异常者的那个少女。 “有我自己就足够了。为什么你要成为我的阻碍，千野空！” 式不想发疯。 织不想崩坏。 明明是想尽可能地，对普通的生活不怀有任何幻想地活下去就好。 ……明明，那是让我毫不期待的未来。 ……明明，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千野……空……” ※ 已然是三月了，外面的寒冷也缓和下来。 我已有数周不曾像现在这样从放学后的教室中眺望外面。向窗外俯瞰的视界，会让我这样的人感觉到安心。无法触及的景色，正因为无法触及才让我不抱有希望。 空一如往常地来到被夕阳染成鲜红的教室。 织很喜欢像这样两个人在教室里说话。 ……我也是，绝对不曾讨厌过。 “我还真没想到式会邀请我。不再无视我了吗？” “因为无视不下去了所以才找你的。” 空皱起了眉，即便如此，她也依然很美。 我在与织相混淆的感觉下继续说道。 “你说过我并不是杀人者，不过。” 夕阳如此之红，连对方的表情也看不到。 “很可惜。我就是杀人者。就连你也看到了现场，为什么还要放过我呢。” 空的脸上露出笑容。 “没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吧。因为式根本就没做过那种事情。” “即使我本人也那么说？” “恩，因为是双重人格，所以你的话只能听一半。” 空的脸上露出些许顽皮的笑容。 ——那明明是织说过的话。 “何况你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绝对。” 无端地，让我生起气来。 “……什么叫绝对。 你能理解我什么。 你又能相信我什么。” 气急败坏地把这些话丢向空。 然而空露出看小孩子一样的神情：“我当然理解你，式真的是太容易理解了。”她说，慢慢闭上了眼睛，露出了笑容。 那真是，美到极点的笑容。 “要说能相信你什么，那就是能相信你的一切，因为我爱你，所以相信你。” “……但我也是女性，你是同性恋吗？” 我还想做出最后的努力。 “都是女人？那又如何？” 空挑了挑眉毛，那面容突然变得高傲。 “我并不是同性恋，只是我爱上的人刚好是女人罢了。而那个女人就是你，两仪式。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你让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女人爱上了你。” 这是决定性的一击。 纯粹的力量，纯粹的话语，将我自作聪明的装饰完全剥开。 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的一句话，将名为式的我唯一一点小小的幸福，毫无防御余地地破坏了。 是的，破坏了。我在这个幸福者身上，只能看到已经无法挽回的时间。 ……和谁生活在一起的世界就是快乐的世界吧。 但是，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一定是，我并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与谁产生联系的话，织会把那个人杀死的。 因为织存在的理由就是否定。 并且作为肯定存在的我，缺少了否定就无法存在。 由于至今为止从未牵扯上任何事情，我得以远离这一矛盾。 而在已然知晓的现在，我很清楚即使去祈求也只能够实现绝望的愿望。 那是极度的痛苦，让我憎厌。 我想这是第一次，从心底憎恨着这个家伙。 她的话是那样理所当然，让我无法反驳。 但她错了。 我，明明不存在于那一边。 她为我描绘了如此完美的景象，但我明明无法融入其中。 无妨忍耐这种存在。 我十分确信。 千野空，这个女人，会让我崩坏…… “……你，真是傻瓜。” 从心底发出的宣告。 “才不是呢，这样说的话，不接受我的爱的你才是真正的傻瓜呢。” 她的笑容，是如此幸福。 只有夕阳仍然那么鲜红。 我离开了教室。临去之际，头也不回地问道。 “对了，今天也要来监视我吗？” “发现了吗？” “……回答我。” “当然，我说过，要做到真正的杀人鬼被抓住为止。” 是吗，我简单地应了一声，离开了教室。 茜色的天空中流动着暗色的云流。 云流骤然紊乱起来，我想今夜会下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