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忏悔 中
米兰市政广场的人群熙熙攘攘，麦草在石砌的广场中心燃起熊熊大火，市政厅的大门敞开，金色的灯光在二层点亮。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坐在窗台的高脚凳上弹奏比维拉琴，靠近护栏的位置，一位金色长裙的贵妇面前架着钢琴。 数十对青年男女在一楼的阶梯上携手舞蹈，被点燃的麦草发出噼啪的声音。成捆的麦草失去原本人、狼、羊、牛的形状，火舌在草堆中翻腾。米兰的市长与夫人在丰收节舞会上为市民演奏伴舞曲，这也是每年城邦联合会换届前常用的拉票手段，之前的一任市长本人不会演奏，但他从维也纳请来了著名的钢琴师。 作为正式的居民，每一个年满十六岁的市民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市长，这是城邦著名的暴露狂思想家让－雅克·卢梭在五十年前在著作中提出的建议，虽然他死前被马车撞翻，挂了之后又被野狗撕咬，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成为几十年来最著名的思想家。篡夺者和继承者在以他的名义获得大量利益的同时，普通的城邦居民也获得了不小的权益。 能让大部分人受益的理论，理所当然的就被认定为优秀的思想。 市政厅的两位演奏者水平相当不错，如果他们不从事商业和政治的话，应该会是成功的音乐家。 结束之前的工作，修伊坐在广场边的长凳上，手中握着麦酒。不论身处何处，每年的丰收庆典他都会参加。 曾经他也像广场上的那些年轻男女一样在月光下和篝火旁，牵着自己心爱的人跳舞。但那些事早已离他远去，陪他一起享用麦酒，他发誓守护一辈子的那个红发女人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的老师“时之沙”罗杰尔毁了他的一切，那个死徒中的异类，时之门徒。 干瘪的脸部和树皮般的皮肤，这是修伊记忆中的那个“时之沙”。以对时间的认知而出名的最早死徒之一，绕过盖亚的阻碍获得对时间的掌握能力。但那个力量却最终被限制在他自身的范围内，不能对外界使用。 盖亚的抑制力以保护世界为目的，而一切企图接近世界根源的人都会被抑制力所阻止。抑制力会以人或物的形式成为“对世界延续造成威胁的人”的敌人，甚至有时会转变成自然灾害将“那个人”和周围事物摧毁。 原本为自己成功的迂回过了盖亚而沾沾自喜的死徒，自以为曾经触及到世界的根源并获得时间控制权的时之沙，最终发现轻松达成目标、几乎没有遇到抑制力的阻碍的原因，是盖亚认为他的行动无法对世界构成威胁、无法形成对世界的影响。 不完美的能力使用在他身体上的后果就是无限的老化，无穷无尽的、根本无法阻止的老化，哪怕像其他死徒一样吸取人的鲜血也不能缓解。无法死亡，生命力又像沙漏一样流失，从世界的根源处得到的能力像诅咒般纠缠着他。 总有一天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的他会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但他依然活着，甚至化成骨架他也依然活着。失去rou体，失去魔力，失去感知，只是因为被这个世界诅咒着而活下去。 为了消除那个诅咒，罗杰尔花了整整三百年才拟定出一个方案。他最终决定让自己新收的学生实施计划，而那个计划就是将时间诅咒移到修伊身上，他也会在计划完成时化为灰烬。 “先生，能和我跳只舞吗？”一个十七八岁的黑长发女孩红着脸，一副努力的样子。 修伊往后看了看，背后两对同样年纪的情侣捂着嘴发出哧哧的笑声。 “如此美丽的小姐，在下怎么能够拒绝。”修伊笑了笑，将杯子放在一边，起身抓住女孩伸过来的手。顺势一拉，女孩的腰就被他揽在怀里。 黑发女孩的脸蛋瞬间通红，别扭的扭动了两下身体。 音乐变得欢快起来，米兰的市长大人很拼命的在卖弄他的技艺，手中的吉他换成了小提琴。 “ALagranmueca，”修伊盯着面前的女孩，“拉普拉塔的著名探戈舞曲，会跳吗？” “会一点，以前……啊！”修伊扭动双脚旋转，做了一个扭转，环抱着女孩绕了个圈。 “水平不怎么样嘛，居然还尖叫了。”刚才女孩的叫声引来周围人的眼神，女孩不好意思的将头埋进修伊的臂弯里。 “对，对不起！其实我没怎么跳过舞……”红色蔓延到她的耳朵。 “是不是因为他们笑你没舞伴才约我的？”修伊眼带笑意，轻轻的开口，他想逗一下这个可爱的女孩。 “不是那样的！”女孩突然抬头大声说道，“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心事，好不容易一年才有一次的节日，过得不开心怎么行……所以……所以……”声音随着她脑袋的又低了下去。 “所以才来约我？” “是……” 修伊深深吸一口气，曾经也和一个人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主动邀请对方的是自己。 可是那个人！被罗杰尔杀死了！ “时之沙”知道自己将随着诅咒的消失而被世界抹去痕迹，因为时间的诅咒深入世界的根源，粘连着他自身的灵魂，一旦转移到他的学生身上，那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会被移交给修伊。 无论对魔术师还是死徒，被抹去存在都是永远无法接受的事。存在的东西是被他人认知才会存在，而本来就不太与他人交往的罗杰尔，真的消失的话能记住他的也没有几个人，一旦物质性的存在被世界抹消，那他就真的会像没有在世间存在过。 修伊五岁的时候，偷偷加入第二王国魔术协会的罗杰尔收他为徒。因为罗杰尔失去作为死徒的吸血冲动，刻意隐藏之下，几乎没有魔术师可以发现他的异常。就连后来被以讨伐死徒为任务的圣歌队吸收后的修伊，也只以为他的老师是曾经接触到世界根源的大魔术师。 为了在让自己的学生永远记住自己，为了让自己永存于世间。 他做了一件修伊永远不会原谅他，也永远会把他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事。 将修伊的妻子烧死在房中。 “喂，你怎么了？”黑发的女孩问道，刚才和她搭档的那个青年差点撞到别人身上。 “没什么，回想到以前的事了。”修伊笑着回答。 “你的女朋友？”女孩试探性的问道。 “不是。”修伊依旧笑着。 听到否定的回答，黑发的女孩一副舒了一口气的表情。 “是我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