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终见
由于近段时间战事频发，落霞城通往边城赤松的官道上亦是比往日热闹得多。车水马龙之际，多为军队输送物资。在众多的车队中，有一辆马车特别引目。暗红色的沉香积木所构，搭配着周边的金缕玉佩。虽然只有四名骑士守护在旁，但他们一路神情严肃，眼睛随时四下打望着，右手放在刀柄处就从未离开过。一旦稍稍有人靠近马车，便会感到杀气四溢。有那眼尖的老兵瞧见了，啧啧称道：“这马车里可不是一般人。看周围四名护卫就是放在南楚的锐精营里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这时却齐齐聚在这马车旁边。估摸着是王府里的什么人出来了。” 马车里坐的自然是楚王妃轩辕漱儿了，昨日从王府出来之后，一路便催促着马夫急走。连晚上都是在车上歇息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有担忧、有渴望。更多的却是害怕，怕楚皓然仍旧怪自己夫妇，不愿相见。 一旁的壁水俞却是心情大好，吃着从楚王府带出来的糕点。时不时掀开车帘，欣喜的看着周围的景色。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在那儿说个不停。 见楚王妃半天没有搭理她，好奇的转过头，察觉到她脸色有异。疑惑的问道：“王妃你不舒服吗？” 楚王妃一人正想得出神，听到壁水俞的问话。强露出笑容道：“没有，我很好啊!” “你是在担心朱雀王吧。”壁水俞得意的笑到，“我王心情不好时便是你这副样子呢？” 见她一副小孩得逞的模样，楚王妃心情好了不少。又听她说起玄武，忍不住问道：“玄武王是男还是女啊？” 壁水俞拿起一块糕点正往嘴里塞，闻言含糊不清的说道：“当然是女的了。” “女子？”楚王妃一愣，接着道：“我听说青龙白虎皆是男子，而皓然。。。也是。我还以为玄武也是男子。对了，玄武相貌怎样啊？” “当然是漂亮得紧了！你想想啊，主人是元女娘娘取天地精气而化，怎会难看呢？我上次在京城见过皇室最漂亮的落玉公主。比我主人可差远了呢？哼，那人真是讨厌。” 比玉儿还漂亮？楚王妃似乎有些不相信。但见她对落玉无好感，心中有些诧异：“你不喜欢落玉公主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壁水俞犹如小孩子闹脾气般念叨着。 楚王妃苦笑一声，岔开话题道：“不知玄武圣王为何会派你来南楚寻皓然呢？”这么多年来，虽说来打听朱雀消息的人不少。但四圣王出马，却还是头一遭。连当初白虎到南楚来，也只是前往赤松呆了几日。未见到王府探听朱雀消息。 壁水俞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之极，毫无征兆的低低笑了起来。整得楚王妃一头雾水，她笑了一阵，才摆摆手说道：“不能说的，主人要骂我的。” 轩辕漱儿可不是普通人，从小在深宫中长大。自幼便学得察言观色，见她脸上表情，心中已想到一种可能。但随即便被自己这个想法所震惊。定定心神，装作不在意的说道：“皓然也大了。这次如果见着了他，是时候安排一下他和落玉的亲事了。” “不行！”车厢被一声大喊震得来回摆动，车外几名护卫迅速靠拢车身，低问道：“王妃。可有事？” 望着面色通红的壁水俞，楚王妃先是支开了外面的守卫。笑盈盈的对着她说道：“咦！为什么啊？难道是你。。。” 壁水俞的脸先还是通红，这下立刻变得惨白。接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怎敢如此不知好歹。”说完，似乎有些生气了，转过头不再理她。自顾低着头吃着东西发泄。 楚王妃已从她那儿得到了答案。心中又是震惊又是高兴，一个人愣在那儿呆呆发神。 一行人赶到赤松城下已是两日后的清晨。但见这别有风情的军机要塞，这几日被憋坏了的壁水俞欢呼一声跳下车去，楚王妃连喊几声都叫不住她。 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吩咐两人跟着她。一来好好看住她，防止她又像在落霞那般惹出祸事。二来自己要先赶去楚元飞那里，让他二人等会儿带着她赶过来。 朝着西北方走了不久，便来到朱雀门大营。错愕的望着眼前一片安静宁怡的景象，楚王妃有些不相信的问着身边护卫：“此处便是元飞所在地么？怎么完全不像军营。”她随楚元雄几次出行军营，所见于这里完全不同。连最寻常的巡逻队伍都没有。 身边护卫回道：“朱雀门的大营一向与我军不同，他们大都喜静不喜闹。” 楚王妃恍然的点点头，吩咐道：“先去通知元飞吧。一切按照军中规矩来吧。” 楚元飞这几日正是心情大好。前几日听得楚皓然安然回返后，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在和他见面后得知不但拿回了“羽翎”，而且击伤了狍鸮。内心的喜悦简直无以比拟。进而上书王兄将曾秀才官级调至旅副。之后又将楚破拉倒城中，开心畅饮了一番才回到大营。弄得楚破一脸的不明不白。 今日他正在帐中思虑是不是要趁此机会向魔族主动挑起一场战事时，便闻得王嫂忽然驾到，追问岚青王兄是否也到了，却听他说只见王妃不见王爷。心中不免奇怪，放下手中之事整理好衣服快步走到帐外迎接。 “臣弟元飞拜见王嫂！”刚走出帐外，就见王妃已然自己走进来了。楚元飞赶紧上前行礼。 “元飞起来吧。你我叔嫂二人不必如此客气。”楚王妃微笑着说道：“闻得元飞上次大战受伤，王爷与我都甚为挂念。所以这次我受你王兄委托，特来看看你。” 楚元飞心头疑惑，早几日给王兄的信中已说明伤无大碍，叫他无须挂怀。怎地今日又让人专程来看望我？而且，来的还是王嫂。这。。。有点不妥啊。口中却是未有停顿，“劳烦王嫂了，元飞惶恐。” 一阵客套的寒暄后，两人随即进帐，楚王妃身旁两名名护卫紧随而入，守在帐门前，瞧样子似乎不准他人再进帐。 “王嫂，你这是。。。”见得二人动作，楚元飞疑惑问道。 “元飞无须多心。”楚王妃坐在主首位上，淡淡说道：“这次我来，你也应该猜到不是为你，我来此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楚元飞不解的望了望王妃。却见她双目正紧紧地盯着他，心中一颤。隐隐已经猜到了。 “想必你也猜到了。”观察到楚元飞神色瞬间的变化，楚王妃已经确定楚皓然就在此地。至少，楚元飞是知道他所在的。开门见山地说道：“元飞，我此番来就是为了见见皓然。希望你能告知我他下落。” 楚元飞脸部抽搐了一下，随即便换了表情。见他诧异的反问道：“不知王嫂从何处得知皓然在我营中？我也一直在寻找他，只是到现在还无任何线索。” 楚王妃掩嘴一笑，轻轻道：“元飞，你和你王兄很相似的？每次你王兄在我面前说谎时，右手食指总会无意识摆动。你看你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手。却发现并不像她所说，猛地一惊，楚元飞这才反应过来上当了。心中懊恼道：早就听说王嫂当年聪慧，只是没想到今日会用到我身上。当下有些尴尬的说道：“元飞不明王嫂何意？” 楚王妃静静看着他，见他脸色平静。似乎确不知道皓然下落，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朝着楚元飞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经意说道：“七月十三日，赤松城内官员被杀一案是由朱雀门下弟子所破吧？” “确有此事。此人乃我师叔坐下弟子，名叫楚铮。修为高深并不弱于臣弟。” “楚铮！”楚王妃轻轻念道，“倒是巧了，也是王族之姓呢？” 楚元飞越来越摸不准王嫂心意，应着头皮回道：“也只是凑巧罢了，那位师弟与我王族并无任何联系。” “呵呵，是么？”楚王妃冷笑两声，口气转为严厉“还有更巧的事。恰是那晚，有人在赤松施法强借北方玄武之力。不知二叔可否告诉我，你朱雀门何人有此能力啊！”瞧着楚元飞吃惊的模样，继续说道：“能在北方玄武王面前借得她力的，除了当今其余三圣之外。还有何人？” “不知这些事王嫂是从何得知？” “北方玄武派人前往南楚探查此事，刚好找到府上来。你可是要见见此人么？”她见楚元飞态度坚决，语气渐渐变得酸楚，“元飞，王嫂在此求你了。就让我见见他吧？”说着竟是跪倒在他面前。 楚元飞急忙上前扶住她，“王嫂。。。切莫如此！皓然。。。他。。。”心中一阵挣扎，终是忍不住说道：“他确实在赤松。” “皓然他。。。他真的在这里？”虽然早已认定，但此时从楚元飞口中说出来。楚王妃还是压抑不住喜悦之情，赶紧问道：“他。。。他在哪儿，带我去见见他啊！” 楚元飞扶她站起来，劝说道：“王嫂就在此等候吧。我让人传。。。皓然前来便是。”心里有些愧疚，皓然，恕二叔不能在帮你隐瞒下去了。转身出帐叫来岚风，让他去军营将楚皓然带来，还特别叮嘱他莫要将王妃到此的消息告诉了他。 楚王妃听到楚元飞的安排后，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见到楚元飞进帐，颇有些紧张的问道：“二叔，你。。。看我该如何与皓然相见？今日我一身穿着可还算得体？遭了，这次走得太急，连一件称心的礼物也没带上，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平日端庄大方的王嫂如今竟会为见自己亲子而惊慌失措。楚元飞只觉好笑，安慰的说道：“王嫂，你们母子相见。又何须在意那些俗物。” 楚王妃这才醒悟般点点头，“二叔说的。。。倒也是。我倒是俗气了”说着，有些担忧的问道：“也不知皓然愿不愿见我，这些年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忍再见她自责，楚元飞不再提及往事，轻声道：“他贵为朱雀王，这些磨难。。。也许是命中注定的。” 与此同时，身在军营的楚皓然正想方设法摆脱曾秀才的纠缠。“秀才，我真的不去了。你看，我一个小兵跟着你们一大群校官一起饮宴。多不好啊！” “你还是小兵？”曾秀才翻着白眼，双手却是紧紧拉住他，“你的身份，咱们也不多说了。今日是我升职宴，作为我的好兄弟，你要不去可是不行的。况且这次我能荣升副旅，你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要说了，赶紧的，跟我走一趟去。” 楚皓然百般推脱，要他与一群军中权贵在一起饮酒相交，想想就浑身不自在。说到底，他本身性子还是一如当初那个朴素的农家少年。虽说如今身份大有变化，但刻在心里的那份自卑感却是始终抹不去的。 正愁着怎么才能摆脱曾秀才，便听得外面岚风的声音传来：“楚师弟，在营中吗？”顿时如闻仙音，大声回道：“岚风师兄，我在，我在。可是有什么事吗？” 岚风走进军帐，惊愕的看着扭在一起的两人。呆呆问道：“你们。。。这是。。。” 两人赶紧分开，楚皓然一步闪到岚风身前。急急道：“师兄，有什么事吗？”眼光却时时瞄着身后的曾秀才。 “哦，大师兄让你去他那儿一趟。” “啊！那定是有事了，可不能耽误。”楚皓然顺着话自言自语的接了下去，转头无奈的对曾秀才摆摆手，“你看，这没办法了。你去吧，我回来时在找你。”说完，不等他反应。忙不迭的拉着岚风出来营帐。 直到两人走出好远，曾秀才才回过神来。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恨恨道：“傻小子今天还聪明了啊。” 走出军营后，楚皓然才问道：“师兄，不知大师兄找我何事？” 岚风想着楚元飞的叮嘱，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吩咐我尽快让你赶过去。” 楚皓然“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快到营地时，一路默不作声的岚风突然对着楚皓然说道：“师弟，有句话不知我该不该提醒你。说出来的话，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楚皓然不明所以，愣愣道：“师兄有话尽可直说。师弟受教了。” 只见岚风沉吟一阵，才慢悠悠的说道：“我们这些修行人士，都是从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与普通之人自是不同。你和曾兄弟虽是朋友，但相处间也应拿出我门中的气度。今日，我所见你二人。如同凡人般打闹嬉戏，实是有损颜面。” 出乎意外，楚皓然却不想他会说出这种话来。惊讶之余，心中更是升起淡淡的悲哀。“师兄，你这番话恕我不敢苟同。”他想了想道：“其实大家都是凡人，都甘为抵御魔族舍弃自身。而我们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能拜得圣门获一身修为。如果因此而瞧不起同族之人，那我们何谈齐心御魔呢？说到底，真正能与魔族对抗的恰恰是这些你瞧不起的普通人。他们为我们提供物资，为我们挡住魔族大军。我们又何尝能低看他们呢？光凭我们这些人，你觉得能挡得住魔族吗？” 听得他一番肺腑之言，岚风呆呆不知如何说下去。有心反驳于他，但内心中却觉得他这番话说的也不是不对。 楚皓然知道他一时难以改变观念，叹了口气。自顾朝着楚元飞住处走去。走到帐前，就见两名大汉守在门口，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楚皓然心中奇怪，二叔门前一向不设守卫。怎地今日会多了几人来。看着脸色不善的两人，只好立在门前恭敬说道：“楚皓然前来拜见大师兄，还请四位通报一声。” 两人先还是一脸严肃，听到楚皓然自报名号。脸上顿显惊讶之色，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一番后，齐齐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道路。态度极为恭敬。 楚皓然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暗自琢磨着。帐内传来楚元飞的声音，“皓然，进来吧。” 听得楚元飞语气正常，楚皓然慢慢走进帐内。却见帐内除了楚元飞外还有一人，背对着他。瞧身形应是女子，双肩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哭一般。 不明所以的看着一旁的楚元飞，出声道：“二叔，唤我来有何事？” 楚元飞面色复杂的看着他，语气中含有微微的愧疚。“皓然，今日让你来。不是我找你。。。而是。。。另有人想见你。” “另外有人？”楚皓然一脸的迷糊。暗忖道是谁会通过二叔来见自己。猛然间想起门前两名守卫的服饰，自己以前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转头看向楚元飞，不敢相信说道：“二。。。二叔，你。。。。。。” 只见楚元飞神色黯然，点点头低声道：“皓然，上前见过你。。。母亲吧。” 那女子已转过身来，满脸泪水。痴痴的望着楚皓然，“皓然，你真的是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