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孟怀玉妓馆寻人 三兄弟劫后重逢
次日早饭过后,孟怀玉嘱咐薛贵留在客栈,又让顺子好生照顾,同时留意外面的动静,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离开,以防治安团搜查时措手不及。安排妥当后,孟怀玉便离开德同客栈前往迎春堂,临出门前有些不放心,又回到柜台前叮嘱茶房,只说是不要让伙计们去收拾自己的房间,有事情顺子会自己去柜台。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孟怀玉开始变得更加老成了,以前大大咧咧的习惯也收敛了不少,也开始懂得做事情要细致周到全盘考虑的道理了。 迎春堂离德同客栈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就开在县政府西面的通乐大街上,是个车水马龙的繁华地段,因此生意非常兴隆。因为是在白天,各行各业的精英们都在筹谋各自的工作,不是开展娱乐活动的时间,所以迎春堂前也就冷清了许多。五六辆黄包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几个车夫躲在馆前的廊檐下围坐一团,等待着留宿馆内客人的生意。 正月的北方,清晨依旧异常寒冷,太阳已经一竿多高了,地面上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除了行人经过的地方,马路上的白霜依旧像下了一层薄薄雪一样。孟怀玉走了许久,觉得体内的血液已经快速的流淌起来,周身变得暖暖和和的,鼻尖上还微微冒出些细密的汗珠。因为害怕有人盯梢,孟怀玉故意绕了几条街,不过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来来往往的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路越走越宽,两旁的店铺也越来越多,不少铺子都已经卸下了门板开始一天的营业。东成县的主要商业区里开始充斥着人们的说笑声,商贩们的吆喝声,以及跑过大街小巷的黄包车上的铜铃声,一切都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孟怀玉一路上溜溜达达走到了迎春堂的门前。这个时间迎春堂已经开了大门,几个跑厅的(妓馆之男佣)正忙着打扫门前的空地。管内陆陆续续地走出一些衣冠楚楚的人,跑厅的一一陪笑打着招呼。对一些看起来常来常往的熟络的客人,他们有时还会多说几句,笑闹着恭送出门。孟怀玉没有多考虑,径自走进馆内。门旁的一个跑厅的立刻伸开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位爷,鄙堂现在不营业,您还是过了晌午再来吧!”跑厅的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爷,您是要找打茶围的还是要出外*的,哎……哎,爷您别硬闯啊,后堂的客人可还没走呢!”跑厅的见孟怀玉也不说话,愣头愣脑煞是不懂规矩地要往里走,慌忙用力拉住了。 孟怀玉自然是不懂这些欢场的规矩,嘴里咕哝着,“我就找个人……”杂役差点被气了乐,拦住孟怀玉一句一顿地说,“这位爷,看着眼生,您要找人也不能这么个找法啊。按理说,您也应该报一下姑娘的花名或者给看看局票。我们好给您去叫不是?” 孟怀玉一脸懵懂,“啥是局票?”杂役想看怪物似的看着孟怀玉,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有些没好气地说,“爷,大清早的,您也心疼心疼我们,要是您们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您还是哪来的回哪吧。小的们可还有一堆活计没做呢,疏忽不得,领家的要打骂的。”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孟怀玉往门口推。孟怀玉急忙说,“你们家玉玲珑姑娘,就找她!” 跑厅的带着些鄙夷的口吻道:“就你?”,顿了顿又略带怀疑地问道,“敢问贵府高姓?” “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你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孟怀玉也有些恼火地说道。 “哼!又是个吃花台的!”跑厅的心里想着,胳膊上用的力道就加大了些,几乎是有些蛮横地往外推人了。 孟怀玉气不过,两人僵持起来。杂役不知道孟怀玉是个练家子,任凭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孟怀玉却纹丝未动。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院里出来一个满是慵懒之色的女子,见到门口两人正在掐架,就冲着跑厅的大喊,“门口怎么的了,大清早的闹什么?吵得人睡不好觉!”跑厅的这时候认定了孟怀玉要么是吃花台的小白脸子要么就是乡巴佬进城,整个一个二五八万,于是便不客气地一边用里顶住孟怀玉的身子,一边大声回答,“媚儿姐,又来了个吃花台的!正往外哄呢!” 媚儿听罢却忽然起了好奇心,“让我瞧瞧,让我瞧瞧,到底是什么货色?”一边扭动着轻风摆柳般的腰肢朝着门口走来。来到孟怀玉身边,媚儿伸手就在孟怀玉脸上捏了一把,哂笑道,“嗬!小脸还挺光滑,就是黑了点,不然花姐就收了你,哈哈……”接着是一阵放浪形骸的嬉笑。 孟怀玉急忙大声辩解道,“我真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叫玉玲珑的,她有个朋友让我来帮他传话的……” 媚儿脸上戏谑的意味更浓了,大清早的也闲着没事做,就继续跟孟怀玉磨牙,逗弄他,“吆!想不到模样不怎么地,眼眶子还挺高!玲珑姐的屁股还能要你摸啊,哈哈!”门口的吵嚷声惊扰了后堂屋里的人,有些人开始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 “媚儿!你个小浪蹄子,没事儿赶紧去洗洗你的腚沟子,省得晚上恩客嫌你脏!”一串讥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原来玉玲珑也被这门口的吵嚷声惊醒,刚好听到孟怀玉在那里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就顺便过来瞧瞧,看到底是谁一大早就来召唤她。玉玲珑在这迎春堂里地位很高,自从前年得了个“花国皇后”的美誉后,妓馆的大小花姐儿也都跟着沾了光。那些挨不上玉玲珑边的,自然便成了她们的生意。还有一些花姐儿要求老鸨子把花名给改成什么“赛玲珑”“如玲珑”之类的。玉玲珑本来跟老鸨子的关系就比较好,这样一来老鸨子更加青睐于她。玉玲珑的自由度就比一般的花姐儿要高得多,不但被允许自己出去单住,还可以在迎春堂柜上劈账,也因此成了众多花姐眼中的奋斗的目标。 玉玲珑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孟怀玉,随即叫住了杂役,又冲着叫做媚儿的花姐儿瞪了几眼。杂役不再拦着,媚儿也知趣地打了个哈哈走开了。 孟怀玉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袅袅娜娜地向自己走来,虽然还未及施著粉黛,浑身上下透着些慵懒,但模样依然煞是好看。但孟怀玉并不知道面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还是嘟囔着要找玉玲珑。 玉玲珑看着他面生,想不起来跟这个面皮黝黑的小伙子有过什么交情就淡淡地说道,“这位小官儿,找小女子有什么吩咐,是哪家的局你总该说一下吧?” 孟怀玉终于明白,面前这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花姐儿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正主儿了。但他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不懂得怎么跟这类人打交道,不然也不会被杂役拦了半天。他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做答,赶紧把怀里的“佛手砭石”交到玉玲珑手里。
一瞬间,玉玲珑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很难看,刚才的笑容顿时像窗户上的霜花一样冻结了。 “你的一个朋友给我的,让我来找你去见他!”孟怀玉见玉玲珑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赶忙解释道。 “他在哪儿?”玉玲珑急切问道。 “玲珑姑娘,这儿说话不方便。你还是跟我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玉玲珑急忙回到屋内拿了见披风,又跟几个姐妹说了一声,嘱咐转告老鸨子自己有事出去一趟。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到门口,跟着孟怀玉来到街上,两人分别坐上一辆黄包车,一前一后向着德同客栈驶去。 车夫走街串巷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德同客栈。玉玲珑急匆匆地丢下一块银元跟着孟怀玉走进了客栈。两个车夫却傻了眼了,一前拉一个月也挣不到一块钱,现在一趟活两个人就挣了一块,这下两人的下半个月可就不愁吃喝了。 见到薛贵,玉玲珑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哥哥的怀里哭了起来。薛贵忙安抚一番,说自己在狱中如何被孟怀玉救出,大难不死是天大的福气之类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玉玲珑才止住哭声,凄然道,“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哥哥,这几天我表面上强作欢颜,心里不知道有多担心,我真怕见不到哥哥你了!” 薛贵长吁一口气,也是泫然欲泣的样子,感慨一声,“哥哥心里何尝不惦记你啊。我若是一个人,死了倒也罢了。留下你一个人在这乱世,我又怎么能放心的下啊。好在现在暂时逃出来了……” 玉玲珑此刻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于是感激地向孟怀玉跪拜施礼,“孟先生今日救我哥哥性命,以后便是我玉玲珑一辈子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说着跪地磕头。孟怀玉没来得及阻拦,连忙上前扶起她,口中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怎么受得起姑娘如此大礼啊!”见两人似乎还有长话要叙,孟怀玉借口到门口把风退出了房间。 房内两人的激动情绪稍稍平复下来,玉玲珑一边察看薛贵的伤势一边把铁蒺藜因为劫法场受伤的事情告知了薛贵。其实当天玉玲珑也是准备要去劫法场的,但没想到铁蒺藜快了一步先动手了,不然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可能就是玉玲珑自己了。 薛贵心中挂念铁蒺藜的伤势,迫不及待地要去见铁蒺藜。玉玲珑拗不过只好答应带他去。 两人出门就碰到了孟怀玉正俯身窗外看着对面的街道。薛贵忙把铁蒺藜在玉玲珑那儿的消息告诉了孟怀玉。孟怀玉喜出望外,赶忙帮着薛贵收拾一番掩盖住面容,同二人一起去了玉玲珑的住处。 铁蒺藜此刻仍然处在昏迷中,但伤势已经明显好转。“金创大还丹”果然起了作用。虽然还没醒,但铁蒺藜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薛贵走到床前,抬手搭在铁蒺藜的脉搏上号了一会儿,又把耳朵贴到铁蒺藜的胸口听了听,便面带喜色地向着众人道,“没事了,铁大哥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