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西门外别情依依 孟怀玉县城寻铺
半个月之后,东成县城西门外,铁蒺藜一行五人正依依话别。孟怀玉生平第一次经历眼前的情景,心中不禁唏嘘一番。铁蒺藜怕夜长梦多,如果继续呆在城里,迟早会被人发现,如今虽然大伤未愈,依然决定尽快出城,返回二郎山。 清冽的寒风吹过树林,干枯的枝丫咔咔作响,不时掉落下来。衰黄的枯草也在寒风中瑟瑟地匍匐着。灰蒙蒙的天底下,一切都蛰伏着,等待那一声春雷将生命的活力从体内唤醒。 铁蒺藜平静地躺在马车上,他的面色已经好了很多,但仍显苍白。接连几次中了龙长兴的全套后,铁蒺藜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新军阀毕竟不同于封建王朝,而龙长兴也并不是草莽一个,其手段要高明许多。 五人都默默地走着,心事重重。玉玲珑峨眉微蹙,轻轻搀扶着薛贵,慢慢走在队伍的后面。距离兄妹俩上次见面不过十几天的工夫,两人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的考验,虽然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但生逢乱世谁又能保证明天能够平平安安的呢。 就这样默默地走出了六七里路,还是铁蒺藜先开了口,“*,让孟兄弟和玲珑妹子回去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现在咱们已经脱离了危险,人多了反而目标更大。”胡疯子点点头,向着玉玲珑和孟怀玉作揖道:“孟兄弟,玲珑妹子,大哥说得对,我看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等风声过去,我亲自来城里接你们,咱们到二郎山上再聚!” 孟怀玉还礼道,“三位大哥一路保重,若是有什么差遣,派人到城里送个信。前几天顺子已经在通乐街上寻了个铺面,将来我们俩可能就在通乐街附近落脚了。” 玉玲珑还是有些不舍,与薛贵刚一相逢又要分开,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薛贵也看出来玉玲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忍不住又劝说meimei一起回二郎山。玉玲珑现在的境况已经好了很多,在迎春堂的皮rou生意也不再做了,现在只是打打茶围,陪陪酒罢了。就她一个女人到山里跟一帮男人混在一块儿,虽说是薛贵的义妹,时间长了肯定也不好。因此每逢薛贵劝说,她总是抑制着心里的冲动,任凭心痛如刀绞也没有松口。这一次也一样,薛贵无奈地摇着头,叹息着,坐上马车。胡疯子则在前面赶车。 一番道别之际的殷勤叮咛,玉玲珑还是看着薛贵一行人走远了。直到通往山里的路上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玉玲珑还在那儿呆呆地站着。孟怀玉不忍把她从幻境中叫醒,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慰,只好默默地陪着她站在那里。 又过了许久,玉玲珑才回过神来,幽幽地叹道,“走远了,孟兄弟,咱们也回吧……”声音小的就像从石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孟怀玉还是听到了,并且头一次感受到了玉玲珑细腻的忧郁。 回到城内,孟怀玉揖别玉玲珑回到了客栈。与顺子一块吃过午饭,便商量一起去看看铺面。顺子这几天一直没有闲着,几乎把县城比较繁华的地段跑了个遍,看了不下十几处铺面,但合适的却没有多少。在通乐大街南头,面向钟楼广场的地方有一家杂货铺,正急着向外盘出。顺子打听了一下,得知杂货铺的蔡老板是个江南人,因为在东成出了点事情,着急忙慌要离开东成回老家。店面坐北朝南,前店挺宽敞,后堂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以及七间正房和总共十一间东西厢房,除正房以外八间厢房都被老板当成了库房,只留下三间打通了,给伙计们住。顺子头天跟蔡老板见了一面,也顺便到店里面看了一下,约好今儿个再来商定。 两人从客栈出来,沿着通乐大街走了约摸一个时辰的光景就来到了钟楼广场的北面。顺子指着街角一处店面到,“怀玉哥,这个‘蔡记日用杂货’就是了。”孟怀玉顺着顺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店门大开着,门上贴着“吉店转让”。一群伙计正忙忙碌碌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上收拾东西。不一会儿的工夫,马车就堆得满满的,都是一些大小不一的木箱子,看来主人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至于能否顺利谈妥转让的事情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孟怀玉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推了顺子一把说:“顺子,去喊人!” 顺子赶忙跑上前去,扒着门板朝里面喊,“蔡老板!蔡老板在吗?我们东家来了!”话音刚落就见院子里一个正指挥伙计搬东西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地朝外面小跑来,一边大声地嚷着伙计们赶紧搬东西,一面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哎呀呀,孟东家到了,快里面请,里面请……”这个cao着江南口音的中年男子作了个请的手势,把孟怀玉让到了正房客厅。双方分宾主落座后,孟怀玉快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蔡姓男子,这个身材微微发福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中年人虽然满脸的笑意,并且为了见客人还着实梳洗打扮了一番,仍然能够看出他内心的焦虑。孟怀玉稳稳当当地坐下,并没有急着开口,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孟怀玉自从进到院子里,就不停地左右打量了,进屋后一言不发,而且还时不时地微微蹙眉,露出些不甚满意的表情。蔡老板心里没底,便开口道,“孟东家看着铺面可还合意?”孟怀玉仍旧没有开口,不满地看了顺子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蔡老板额头微微皱了一下,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孟东家,小店在此已经开了五六年了,一向是门庭若市,前面店面您也看到了,足足五大间,还有这后院的十几间房子,位置也不错,绝对是一个发财的福地啊!若不是鄙人准备回家乡发展,绝不舍得转让,您再仔细掌掌眼!” 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铺子如何好,孟怀玉不紧不慢地说道,“蔡老板,你这铺面走过水吧?”孟怀玉说着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错愕的蔡老板。不等他说话,孟怀玉接着说,“而且还不止一次,对吧?” 蔡老板心中惊愕,本来看孟怀玉年纪轻轻的,以为自己这次能够逮大头,能够谈个好价钱,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却如此老道。孟怀玉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你这铺面说好的话,不错;可要是说不好,也真的不好。刚才在下四下看了一下,你这院子的确是个发财的地方,五行多金,但火势过旺,因此即便赚钱也会被火给燎了。如果我说得不错,你这五六年里所积攒的积蓄也没有剩下多少吧。而且自从你在此开店之后,身体也大不如前了。让我看看……”孟怀玉一面装作仔细端详一面紧接着说,“蔡老板是否经常感到嗓子干痛难忍,还时不时忍不住发火。而且经常感觉颈背腰腿不适。再说白一点,你这几年就没有断过药。”说完,孟怀玉带着询问的表情望向蔡老板。 蔡老板完全被这个年纪轻轻的东家给震慑住了,这人明明就是个半仙儿啊,哪是什么生意人啊,自己这几年里的苦恼几乎让他说了个八九不离十,怪不得年纪轻轻地就能当上东家。顺子也被孟怀玉的这一番说辞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东家今天是来相铺面的,怎么成了算卦的先生了,以前也不知道他还有这本事呢。
稍稍停顿,孟怀玉以一种非常严厉的口气接着说,“不瞒你说蔡老板,兄弟不是吓唬你,若你还在这儿,不出半年将有性命之忧啊……” “孟东家啊!”蔡老板满脸的敬畏之色,竖起大拇指道,“您真是高人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说的一点不错。这五六年里我所赚的钱,除了修缮房屋就是看病吃药了。说实话,虽然也找方士看过,但我不相信是这铺面的问题。没想到今天您也这么说。” 孟怀玉听他这么说,心中自信又增加一分,“蔡老板,这钱和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不用再说了吧?依在下愚见,您回家乡发展实在是明智啊!实在不好意思,您这铺面在下不能接手了,您再另寻买主吧,打扰了!”说着起身作了个告辞的姿势,对顺子说,“顺子,咱们走吧,再去看看另外几家吧。” 蔡老板一看孟怀玉起身要走,心里急了,立刻站起来张开双臂拦在二人面前,“孟东家莫急,坐坐坐!”说着硬把孟怀玉拉住,“看得出您是行家,眼光不凡,既然您能看出来,就一定有破解之法。是这样,一货不卖二主,您既然来了就给个价吧,只要在下能承受,咱们这买卖就成了,您看……” 孟怀玉见火候差不多了,就不慌不忙地伸出来一个手指道,“蔡老板,在下只能出这个数。” “一百?不行,不行!”蔡老板抓住孟怀玉伸出的手,稍稍用力又掰开了两个手指,“孟东家,少说也得这个数!” 孟怀玉心中笃定,一边摇头,一边又把被掰开的手指蜷上。蔡老板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一次掰开了孟怀玉的一个手指,“算您孟东家该着,这个数怎么样?这已经是在下的底线了!” 孟怀玉似乎还是不为所动,依然坚持道,“就一百,行不行您给个痛快话,在下时间有限,过会儿还要去下几家看看。” “再加五十怎么样?一百五,我豁出去了!” “最多再加十块!”孟怀玉道。 “四十!” “十块!” “三十,”蔡老板不甘心。 “十五!” “再加二十!一百二十块咱们成交,要现洋!”蔡老板脸都有点绿了。 “好,顺子拿钱!”孟怀玉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嘞,顺子立刻从褡裢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哗啦一下堆在桌子上。“蔡老板,请拿房契来吧!”顺子指着桌子上的钱袋道。蔡老板的牙齿都快咬碎了,颓然转身到里屋去将房契取出来交给顺子,顺子又转到孟怀玉手上。孟怀玉浏览了一下,笑道,“蔡老板,咱们这买卖成了,您看咱什么时候交房?”蔡老板叹了一口气道,“孟东家随时可以来,这是这院所有的钥匙,我马上就要去省城赶火车了。”一边把钥匙送到孟怀玉手上,一边四下环顾一番喟然道,“从现在开始您就是这儿的主人了,咱们后会有期!” “那好,在这就预祝蔡老板一路平安了!”孟怀玉拱手道。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门口一阵喧闹,接着就传来一声粗暴的喊叫声,“蔡秋生,快他妈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