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龙寨血祭亡魂 金清明又进谗言
话音未落，金百就从屋里冲出去，他要去阻止甘天龙。虽然他号称是“玉面阎罗”，但却从骨子里不是嗜杀的人，之所以被弟兄们这么称呼，还主要是因为他的智谋，却并不是他的毒辣。当然，必要的时候沾点鲜血，金百也毫不在乎。 一面急匆匆地赶往场院，一面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劝说甘天龙才好，金百心里也纠结起来。但此时即使金百聪明绝顶，也无法判明，在此事上堂兄金清明涉入究竟有多深。当年是金清明把自己从家族中赶了出来，但那也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身不由己，而金清明看似无情的举动其实是为了救自己一命。虽然自己的相好和她肚里的孩子以及自己的仆从没有逃过那场屠杀，但金百还是从心里感激堂兄，毕竟自己躲过了那场灾难。这么些年来，他委身天龙寨，从未返回东成。但自从请金清明代天龙寨购买军火时，他已经在心里原谅了堂兄。兄弟之间那道坎儿已经迈过去了。 现在金百苦于不知事情真相，茫茫大山把他与东成隔离得太久、太远了。此时的金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阻止甘天龙撕票，至于甘海龙的死与金清明有没有关系，只有事后慢慢详查了。 天龙寨寨门一进去就是一片开阔的场院，平素是寨中人马cao练和戏耍的地方，跨度很大，足有小半个村子。场院的中间已经立起了灵棚，香烛和纸钱的青烟飘得满院都是，处处弥漫着哀伤的气氛。天龙寨的弟兄们都卸去了武器，素服麻衣，成片地跪在甘海龙的牌位前。在这群人身后，架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的桐油正滚滚翻腾着。几十个治安军的士兵被扒光了衣服，绑在寨墙前面的柱子上。 甘天龙臂缠黑纱，紫色的脸上一片凄然，斜坐在灵棚一侧的椅子上，无动于衷地看着面前的情景，呆滞的目光在掠过墙角处的rou票时，腾地燃起熊熊烈火。只听他怒喝一声，“把rou票全带到前面来！” 守卫在柱子旁边的弟兄立刻动作起来，解开被绑的rou票，赶到甘天龙面前。被俘的治安军一个个五花大绑，被甘天龙的手下硬逼着跪倒在灵前。 “治安军的人听着，我三弟被你们的人害死了！本来我大天龙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想为难你们，可你们的人是怎么对待我兄弟的？”甘天龙唏嘘一下，接道，“你们把他们害死在我眼前！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兄弟死在我怀里！这个仇我若不报，就枉称‘大天龙’！” 甘天龙顺手从供桌上拎起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来，又道，“好啊！你们也别怪我大天龙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们当了治安军，投错了地方！今天我要用你们的头来祭我死去的兄弟，哥几个还有什么话说，赶紧交代！别误了上路的时辰！” 被俘的治安军中哀声齐鸣，胆小的不是裤裆里屎尿横流，也已经是全身战栗不成样子，人群中响起一片求饶声。但甘天龙却不为所动，催促道，“好了！再求饶也没有用！你们谁先上路？”过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声，甘天龙又喝道，“娘的，一群孬种！把那个给我带过来！”说着用手指了指俘虏中的一人，手下立刻拖那人过来，把脑袋按在木砧上并用铁箍卡住。 “嘿！虎头刀下无冤鬼，斩尽世间害人精，妖魔鬼怪全不惧，刀砍油炸不复生！”甘天龙念着偈语，手中钢刀高高举起，任凭那人苦苦哀求亦不为所动。“咔嚓！”甘天龙手起刀落，那治安军士兵立刻身首异处，剩下的半截身子兀自在地上抽搐。“噗！”地一声，颈血向前直喷出三四米远，那半截尸身也立刻被鲜血浸透。刺鼻的血腥味袭来，在场的人无不感到一阵阵心悸。 甘天龙把刀递给手下一人，自己打开铁箍拎起被杀士兵的头颅，面无表情地走到烧着滚开桐油的大锅前，把那人头丢到锅里。桐油锅中立刻响起嗞嗞啦啦的响声，人头随着沸腾的桐油上下翻滚着。原来驻马坡附近的土匪都相信一个传说，只要将被杀之人的头颅放进桐油中炸过，那么此人将无法托生，也就无法在来世向自己复仇。当然这种做法也被绿林中人鄙弃，除了用于对付有深仇大恨之人，一般怨节则不能如此，否则将会惹来众怒。 “再拉一个上来！”甘天龙喝道。手下人领命又在治安军俘虏中拉上来一人，用同样的方法把那人固定在木砧上。甘天龙杀人的钢刀已经用酒洗好，被旁边站立的手下递了过来。甘天龙重复着偈语，双手把刀举过头顶。 “住手！大当家刀下留人——”金百一行几人匆匆分开众人，走了过来。甘天龙举刀的手顿了一下，这一犹豫间，金百已经走到他面前，用力拨开他举刀的双臂。 甘天龙正杀得解气，被金百一声大喝阻止，心头悻悻不已，双手把刀往地上一拄，闷声喝斥道，“金爷这是何意？难道我杀几个仇人祭奠兄弟也不行么？” “大当家息怒，”金百赶忙解释道，“大当家的息怒，咱们借一步说话？” 甘天龙怒视着金百道，“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弟兄们的面说？” 金百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不予计较，避开甘天龙的目光，使劲拽着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大当家的，容兄弟说句话。兄弟说完之后，眼前这些rou票再听凭你处置。” “哼，”甘天龙冷哼一声，虽然心里不情愿，但金百是他所倚仗的军师，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行，“金爷有话快讲，免得耽误了时辰！” “大当家的，您还不知道吧？在您回山之前治安军派人送来一封信，上面说让咱们用rou票去换三当家的和小柴刀。” “金爷你怎么糊涂了？他们要换的是活人！给我的却是两个死了的，这怎么行？就算要换，我也是拿这群死了的rou票去换！不行，必须把这群rou票撕了！” “大当家您别着急，您听我说，”金百见甘天龙听不进去，赶忙说出理由，试图说服他，“没错，拿活人换死人，这的确不公平。可是话说回来，您就忍心看着三当家和小柴刀的棺材停在城门口，让来往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甘天龙怒道，“大不了我带着弟兄们去把老三两个抢回来！” “话是没错，可大当家杀了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rou票又有何用？第一，他们一开始就是被我们掳来的，换句话说，事情是咱们开的头；第二，三爷和小柴刀的死与这些rou票毫无关系，难道杀了他们就算是给三爷和小柴刀报仇了么？放着真正的仇家不去杀，来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传出去不让周围的杆子笑话么？第三，……”金百说了一气。 甘天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金爷，你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治安军不愿再生事端，也主动把围山的部队撤了回去，说起来没有伤了天龙寨的面子。周边的杆子也都会认为他治安军怂了，而我们天龙寨赢了这一局。不如我们也给他个台阶下，给他留一点余地。若是全部撕票，对方势必再不肯罢休，真的摆开阵势大干一场，与我天龙寨又有何好处？最后即便赢了，也是惨胜！要知道，盯着天龙寨这块宝地的，可不止治安军一家……”金百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倒了出来，“大当家的，依我的意思，咱们不如依治安军所言，就此作罢。” 听完金百的话，甘天龙沉默不语，半晌才冒出一句，“你说要杀真正的仇家？是谁？” “龙长兴！”金百语出掷地有声，继而解释道，“要做，我们就做大的，免得让江湖上说我天龙寨只会捏软柿子！” “对！龙长兴才是罪魁祸首！”甘天龙幡然醒悟道，“金爷说得对！要做咱们就做大的，宰了龙长兴替老三报仇！只要能报了仇，以后我全听你的，你就说怎么办吧！” 金百见已经说动了甘天龙，就换了个口气道，“不瞒你说，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办法。眼下还是先把三当家和小柴刀的尸首运回来再作计较吧……” 甘天龙“唉”了一声扭头就走，返回自己屋中。金百回到灵棚前，吩咐手下人把现场清理干净，把rou票先关回去，又遣散了跪在灵棚前的众位弟兄，就招呼老猫等人向甘天龙屋中走去。 众人到了甘天龙屋内，各自找地方坐下，开始商量明天去东成运回棺材的事情。这一次金百说什么也不让甘天龙再回东成，理由也简单，山寨不可一日无主。抹三儿是必须要回去的，他视甘海龙如长辈，不让他去显然不合情理，只是金百再三嘱咐他，明日切不可乱来。老猫也是要去的，他够机警心思也细，让他跟着金百就多了个得力的助手。至于其他人选，大家都有各自的理由，虽然明知可能会有危险，但还是争着要去。 甘天龙心力交瘁，被抹三儿搀回房内休息，不再过问。金百最后决定通过抓阄的方式选定了去东成的人选，又把可能出现的情况细说一遍，便各自散了回去准备。 处理完这些纷乱的事情，已近黄昏，金百感到一股倦意袭来。他心中有事也吃不下饭，便慢慢踱回自己房中，和衣躺在床上昏沉沉地想要睡去。这时老猫敲门进来，递给他一封信。金百一见信上字迹，忙问老猫送信人在哪儿。老猫答，信是巡山的兄弟从山下送来的，正是多事之时，就没让送信人上山。 把老猫送走，金百赶紧拆开信来看。那正是其堂兄金清明托人送来的。信中向他叙说甘天龙一行人在东成的遭遇。同时提到因向甘天龙等人提供武器，“四海帮”已经引起了治安军的怀疑。龙长兴几次旁敲侧击地打电话给万芝海，想要套出实情。希望天龙寨最近不要与他联系，免得让“四海帮”受到连累。末尾金清明似乎有意无意地提到，他已查明设下圈套抓捕甘海龙的，是治安军里一个叫作孟怀玉的武术教官，并说此人武功高强，诡计多端。月前，“四海帮”也曾在此人手中栽过跟头，要金百务必提防此人。 看完金清明的信，金百眉头拧成了疙瘩。金清明信中所言与老猫所说虽并无二致，但还是有些出入。金百相信以金清明和“四海帮”的实力，把人活着救出来应该不是难事。看来自己这位堂兄并未如他所愿，尽全力提供支持，而是有所保留。至于他说到的这个孟怀玉却委实是个劲敌，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