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征粮饷愁坏县长 却不料难题自消
天龙寨因为甘海龙在这次较量中殒命,大天龙始终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山寨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由金百去处理,大天龙每日醉生梦死,毫无心情过问。金百劝了几次,收效甚微,也不再报什么希望,心中只想着或许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龙长兴这边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筹集粮饷的事情愁得他坐卧不安。虽然丁庆辰几次面见龙长兴,说要县长调集所有人马,杀上天龙寨报仇雪恨,但龙长兴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理会天龙寨这摊事,每次都不冷不热地把他打发回去。倒不是龙长兴能忍,只是眼下筹粮饷的事情关系到他龙长兴的官途命运,不得不把精力收回来,全力完成。 治安军这边的开销,龙长兴已经想尽理由给降下来一成,把省下的钱全部划拨到即将上解的八万元饷银中,但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粮食这方面的情况稍好一些,鲁耀祖派出去的征粮队到东成各个乡村中去征收,一点一点地积聚起来,数量上已经接近七万伍仟石。如果加上由市面上高价买回的和向各地乡绅借到的,算起来在时限到来之前,完成十万石问题不大。但这无异于杀鸡取卵,小小的东成县一下子拿出十万石粮食,在五年甚至十年之内都缓不过劲来。要知道这十万石,相当于全城百姓两年至三年的口粮。 因此鲁耀祖的活不是个好差事,经常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甚至已经有人把写着“断子绝孙”的字条贴到了鲁耀祖家的门口。龙长兴的宅子也不安宁,常常有人趁人不注意往龙宅的大门上扔些粪便秽.物。 这段日子龙大小姐连门也不敢出,生怕别人认出来。龙筠不是怕事之人,但龙长兴的作为让东成人敢怒不敢言,许多人都带着仇视的目光看她,这让她心里很难接受。因为,为了这批军粮的征集,龙长兴虽然不敢再暴力征夺,但依然是让治安军的人使了些不光明的手段。 孟怀玉在县城的酒坊还没有开张,这税已经被征到了三年之后,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诸如管理费、清洁费、治安维持费等等,这买卖还没有进项就已经花费了五六十元。好在孟怀玉还有治安军教官的名头,那些平日靠收陋规过活的帮会和混混不敢上门滋扰。否则孟家的酒坊恐怕无法在县城里开张了。 本来孟怀玉准备把头天上任时杜言武送来的两百多块,全数在训练中当做奖励,再还给治安军的弟兄们,这时也不得不挪用了一些。从老家请来的工匠已经在县城里干了一个多月,酒坊算是初具模样,晾堂和窖池都弄得很像样,该置办的家什也都已经就位。孟怀玉担心县城水源不如家乡好,又特意从里店村把常年以打井为省的老师傅请来,在院子里凿了一口二十米左右的深井。老师傅把井水取出来一尝,高兴地告诉孟怀玉,这水的水质跟老家的差不多,口感很像,甚至比老家的井水还要好上一点。 这些事务孟怀玉cao心不多,多半是靠老东家孟远山盯着办的。这一个月来,孟远山劳累过度,人瘦了一大圈。孟怀玉看着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应了龙长兴的差事,就得做下去,而且还得做好。想想如果不是先有天龙寨土匪这事,又来了筹集粮饷的重活,当时约好的,一个月之后全营比武的事情,龙长兴肯定想起来了。但现在治安军这边刚刚收拾完烂摊子,又接了征粮的活,更是没有时间再去琢磨比武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各方似乎都抛到了脑后,但孟怀玉却时刻记在心里。他每日去丁营驻地,不管营地里人多人少,照常领着在场的人训练。一直留在营地的三连这次沾了光,孟怀玉在常规的体能训练基础上,把梅花拳的套路、招式以及攻防观念都传授给了三连的人。悟性好的一些人,已经可以跟孟怀玉打上二三十个回合,这让孟怀玉非常高兴。基础的体能和敏捷性的训练,效果也显现出来,大多数人的反应速度要比一个月前快上许多。 龙长兴今天心情格外糟糕。一连接了五六个电话,没有一件是能让他提起精神高兴一下的。先是夫人李氏几乎带着哭腔打来的,说院子里不知被什么人扔了许多死狗死猫之类的,还在他家大门上糊了许多纸钱。为了应付这上头派下来的任务,龙长兴已经是连续四五天没有回家了,当然不知道家里已经乱成这样了。他听了大怒不已,赶快派了自己的警卫班到宅子周围保护。 接着是市府的路秘书长,他也不嫌麻烦,照例在每天上午准时来电话询问粮饷筹集的进展。龙长兴肚里的词儿都快用尽了,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 刚刚对付完路秘书长,鲁耀祖又打来电话报告,说是去大王镇、小王镇征粮的治安军被当地的百姓给围了起来,双方还动了手各有死伤,现在治安军士兵被村民围在村子里,进退不得。龙长兴听了破口大骂蠢货、王八蛋之类,把离两个镇子最近的廖得胜的队伍派过去,才解了围。 商业科的人下去征收税款,大多都是比较顺利。可还是又很多诸如烟馆、妓馆、赌场这些有着帮会背景的地方收不上来。去的人每次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到后来再派人去时,没有一个人敢去。自己的人出不去也就罢了,沙帮和白帮的两位老大竟然一起找上门来,拿出县府以前向他们借债的白条,催收借款。沙帮和白帮把帐一算,本钱不算,只是这几年的利息积累起来,不但足够缴纳所有税款,反而还要县府倒找给他们。龙长兴那个气啊,不打一处来,他就不明白自己来了东成这么多年,怎么一个知心的人都没交上,尽是结交了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呢。要说给沙帮和白帮的面子也不小,对他们在县城公开经营的一些非法场所,他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过分滋扰。现在沙帮和白帮竟然落井下石。他想,还是自己把兄弟万芝海好些,毕竟县府举债,他那头最多,这个时候没有上门,算是给了他龙长兴面子了。 可还没等他轻松几分钟,金清明就带着龙长兴亲手打下的借条找上门来。说辞跟沙帮白帮的两个混蛋几乎一模一样,让龙长兴不由得怀疑这三个帮会是不是事先串通好了。 接踵而至的种种问题,烦得龙长兴脑子痛。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觉到做个边远小县城的县长还有这么多的麻烦。要说让他带兵打仗,那没得说,一定能带出一支敢打敢拼肯卖命的队伍来,可让他来治理一个县城,还要顾及农工商兵民等等,实在是有点高抬他了。 龙长兴闭着眼睛,用手揉着脑袋。一会儿拍得桌子砰砰响,一会又咒骂不绝,让所有在县府大楼里办公的人都不敢上前。鲁耀祖很知趣地一早就下去查点运抵县城的军粮,拖拖拉拉,就是不回去,实际上是要躲着龙长兴,免得一直挨骂。
“老妖子”也就是龙长兴口中的“孙老抠”,治安军一营的孙同福,自从接到万芝海的命令,便偷着离开了东成。临走前,只跟营副打了个招呼说是要亲自去接收军需,别的什么也没说。安排好了运输队的亲信,孙同福便只身前往接货的火车站,先去探探路,顺便接洽一下。 孙同福路过济南府时才发现,万芝海所言不差。张督军在城里已是厉兵秣马,准备给北上的北伐军迎头痛击。同时,孙同福发现,最近几日一直有日本兵沿着胶济线向济南进发,运兵的火车一列接着一列。不过他此行的重要目的是来接那三千七百斤大烟土,顾不得别的,就没怎么把在车站看到的放在心上。直到从报纸上看到,有人揭露张宗昌要借日本人的力量对付北伐军时,他才感到可能要坏事。于是他急忙打点了一下车站的人员,办完了烟土的交接,匆匆返回东成。 这孙营长虽然是脚踏两只船,但怎么说也是跟着龙长兴血雨腥风中趟过来的,对于龙长兴的知遇之恩总归还有那么一些感激。他心里也在矛盾着到底该不该把看到的事情告诉龙长兴。因为张宗昌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竟然全盘接受了日本人的条件,将青岛、济南、龙口、烟台等地都交日军负责"防守",这种做法无异于是把祖宗留下的土地拱手交给了日本人,张督军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jian。若龙长兴不知道,还是一味跟着张宗昌走下去,将来很难说会怎么样。 孙同福并不忍心看着龙长兴堕落为汉jian的帮凶。因此回到东成后,就一直想着如何把这件事通报给龙长兴,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擅离东成的事。因为若是龙长兴因此而察觉追查下来,知道自己还在偷偷给“四海帮”卖命、盗卖治安军的军火,估计就是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自己讲义气,那时“四海帮”未必肯出面帮自己。 想来想去,孙同福觉得还是要让“四海帮”出面才好,若是让万芝海把自己手中的报纸交给龙长兴,这事情就解决了。因此孙同福还是借着向万芝海汇报接收烟土的时机,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万芝海是个聪明人,看了看孙同福带回来的报纸,只道这张宗昌真是昏了头,竟然愚蠢到看不出日本人的阴谋。顾念自己借给东成县府的银子,万芝海也觉得这事情应该提醒一下龙长兴,最好能早作打算。万芝海这只老狐狸,眼光不浅,他能看得出,这济南府迟早要归了北伐军,归了南方政府,张宗昌和日本人都待不长。 于是,万芝海亲自到县府去找龙长兴,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道,“长兴老弟,看看吧!看看你跟的这个张督军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龙长兴半信半疑地抓起报纸一看,立刻破口大骂,“这王八蛋,这种条件也敢答应?简直是畜生啊!”他气呼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回。突然之间,龙长兴脸上阴云尽散,高兴地拉起万芝海的手来道,“芝海兄!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