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万芝海借机探查 龙长兴当局者迷
“我？帮了你的大忙？”万芝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带着大大疑问开口道。 龙长兴走到万芝海身旁，伸手在万芝海的肩头重重地拍了一下，笑道，“是啊，芝海兄！若不是你拿了这张报纸来啊……”龙长兴说到这里反而不说了，却得意地哼起一段京剧来。 词中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兵。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失街亭。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诸葛亮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了司马到此谈、谈谈心。西城的街道打扫净，准备着司马好屯兵。诸葛亮无有别的敬，早预备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龙长兴唱的正是《空城计》中诸葛亮的一段唱词，虽然他已经尽力做到有板有眼了，可他天生的破锣嗓子还是让万芝海仿佛受刑一般。好不容易熬到龙长兴意犹未尽地把这段西皮吼完，万芝海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好了，好了，龙大县长，你可就别在老哥面前卖关子了！快说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奥妙，一张报纸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兄台你有所不知哇——”龙长兴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戏文中走出来，又学着剧中人物唱了一句白，这才换了个强调道，“芝海兄，你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你不知道，这些天真真要愁煞我也！” 接着龙长兴把张督军派下粮饷任务，东成县又是如何困难重重，到处催征粮饷而又被百姓和商家抵.制的情况大略说了一通。对沙帮和白帮非但不予分忧解难，反而落井下石的做法，龙长兴更是结结实实地大骂了一番，却独独没有把金清明也来催债的事情捎上。 这一通指桑骂槐的数落，也让万芝海的老脸上有些挂不住。金清明站在万芝海身后，脸上也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龙长兴总算是把胸中的郁闷抒发了个淋漓尽致，这才慢腾腾地转到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解释道，“芝海兄的这个消息一下子给我老龙松了绑啦！既然张督军敢卖国求荣，那我老龙跟他也没有什么情意可讲了。芝海兄你看着，只要北伐军一到东成，我就立刻易帜。我也看出来了，这山东地面早晚也得归了中央政府！日本人？长不了！” “长兴老弟眼光不错，我也有同感啊！咱们中国的事儿，说到底还得由中国人自己来办！张宗昌让日本人进来，那不是拉着外人打自家兄弟么？”万芝海说道。 “不错，既然如此，我对他张宗昌也就用不着再惟命是从了，那不是跟他一样成了卖国贼，成了汉jian了吗？所以，老兄你一张报纸呈上，我的粮饷从此就不用上解了，你说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噢！原来如此啊，我说你怎么这么喜出望外呢！”万芝海又道，接着又有些神秘地说，“长兴老弟，有个情况你可能还有所不知吧，当今北伐军的总司令也是我帮中弟子，不过他是拜了上海的黄金荣老头子。上次我到上海去，与杜先生一起时还谈起他，杜先生对他是赞不绝口啊。特意嘱咐我，若是他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尽力帮扶！” “啊，真没想到，芝海兄交游如此之广！看来以后还是要请芝海兄多多照应了！”龙长兴一脸诚恳道。 “老弟说哪里话？咱们一起这么多年，这种情分还能错得了？更别说筠儿还一口一个‘伯伯’地叫着了！”万芝海哈哈笑道。 “那是，那是，芝海兄这么说，那我可就是太感谢了，”龙长兴说着把眼光投向金清明道，“清明，你上次来说要让县府把你那白条兑现了，现在拿出来吧。也怪我，这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金清明上次的来意跟沙帮白帮一模一样，其实主要是想抗着不缴税、不纳捐，也清楚龙长兴根本还不上本息。这次随同万芝海前来，自然是没有把那借据随身带着。这时金清明只得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万芝海听出龙长兴话里的意思，转头佯装责备金清明，“清明，真有此事？你真的和沙帮、白帮的两个混帐东西一样，背着我也对龙大县长落井下石么？” 金清明赶忙解释道，“老头子，我哪里敢啊！县长的人催捐税催得紧，下边弟兄们这些日子也过得紧巴，进项不多，我也就是过来替小的们跟县长面前求个情，多宽限几天而已……” “哦，原来如此，”万芝海转向龙长兴道，“老弟，原来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啊！”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过，老哥这里也给你提个醒，咱们说好的那比县府的借款期限是五年，现在还有两年的期限未到，你老弟也该好好琢磨琢磨了。我的还好说，沙帮、白帮的两个混帐东西怕是等不得！况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哪儿也是人家的理啊！” “那是，只要我龙长兴在东成，无论何时这笔账我是认的。不过你也清楚，东成这么点儿地方，经济上确实困难了点！”龙长兴说的全是实话，“老哥这里，我还得先陪个不是，等着时局稍微明朗一些，我第一个先把咱‘四海帮’的借款还上！” “那太好了，不瞒老弟，咱帮里弟兄多，这人吃马喂的，你老哥也是难熬得很啊！” “呵呵……”龙长兴干笑了几声，没有顺着答话。 又闲聊了一阵，互相交流了一下对时局的看法，万芝海便起身告辞。临走时万芝海还不忘嘱咐一下龙长兴，要盯紧济南那边的动静，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对张宗昌那里也要谨慎，不能硬顶，谁也不知道姓张的将来会不会飞黄腾达，总之是要小心再小心才行。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四海帮”一定会想方设法助龙长兴高升一步。 把万芝海两人送走，龙长兴心里嘀咕着，“这个老狐狸一定是在借着送报纸递消息的机会来探听虚实，想摸摸我龙某人的脉门罢了。哼哼，逢场作戏的本事倒是不错，还不是想着要借此投机一把，捞点好处！这个老家伙还抬出北伐军总司令来，我呸！”龙长兴腹诽着。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从丁营驻地打来的。龙长兴接起一听，原来是孟怀玉。电话里孟怀玉提起前期约好在治安军中比武，从中选拔优秀人才的事情，请示龙县长要不要开始安排。龙长兴此时心情大好，连忙指示一切照旧，马上开始安排比武的事情。 时事的发展正如龙长兴所预料的，在北伐军兵临济南门户万德时，张宗昌的日本援军以“大日本皇军只管驻地防守，不干涉中国内政”一句话，就让老张傻了眼。老张悲愤地哼着他写的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安得巨鲸兮吞扶桑！”，急急忙忙带着金银细软和他的四姨太，匆忙取道烟台，逃到他所要吞的“扶桑”去了。只留下北伐军与日本人在济南对峙。 然而当国民党当局接管济南后，虽多次声明会保护外侨，要求日本政府从济南撤军，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日本人早欲全面控制山东，进而夺取华北大片土地。北伐军要过境山东而北上，进而威胁其在东北华北的既得利益，那如何能行？因此日本军队非但不撤，反而大量增兵，并以所谓“日侨义勇团”的名义散发传单，以所谓“治扰”之名对我徒手士兵和平民动辄枪杀。更于五月三日向北伐军驻地疯狂进攻，不论官兵，见人就杀，制造了震惊寰宇的“五三惨案”。 五月十一日，北伐军撤出济南后，日本军队更是兽性大发，进城后见人即开枪射杀，见女人则割去双乳，乱刀刺死。据统计此次灾难中我死伤军民多达一万一千多人。一时间，济南城中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让人惨不忍睹。 然而东成县由于交通闭塞，地处偏远，却没有受到殃及。直到从济南城中逃出的东成人把在城中看到的一切向乡亲父老一一诉说之后，东成的百姓才知道，远离东成的省府发生了如此血腥的事件。 东成中学的师生在听说日寇暴.行之后，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走上街头向市民揭露帝.国主义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并大声疾呼“打到军阀”“打倒帝.国主义”之口号，以为声援。 当孟怀玉与丁庆辰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治安军全营大比武的事情时，济南发生惨案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丁营官兵无不愤慨，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应对可能祸及东成的战火。孟怀玉更是感觉胸中郁闷无以复加，他悲愤地对丁庆辰、杜言武等人说，日寇暴虐，实乃欺我堂堂中华无人，我等必要未雨绸缪，抗击敢于来犯之敌。丁庆辰等人也是血性汉子，被孟怀玉一番话语，激荡得热血沸腾。于是丁庆辰联合各连排长写下请愿书，递送到龙长兴面前。 龙长兴看罢口中连连叫好，凛然应允，只要日寇敢于来犯，必将倾全城之力阻挡，以卫护东成之安危。并传令各营进入战备状态，关闭城门。一时间，东成如临大敌。 可又过了数日，东成县一如既往的平静，更没有一个日本兵出现在东成附近。龙长兴就开始松懈了下来。但这件事也对龙长兴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以往龙长兴只顾做自己的草头王，对国家和政治不闻不问，一心一意要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做个称霸一方的小军阀。现在他不得不从更广阔的视角上来考虑自己及治安军的生存问题。然而，将来如何走向，又该如何取舍，一向善于投机的龙长兴也陷入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