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迎春堂怀玉赎人 玉玲珑苦心用尽
二人分别后，孟怀玉径向迎春堂走去。不多时便来到迎春堂前，见那个叫黑子的跑厅仍旧在门前招呼着熟客。孟怀玉便上前指名要他去寻鸨母来。黑子知道是孟怀玉是为了梅妮儿的事儿来的，忙跑到后院去。 好一会儿工夫，鸨母才慢腾腾地过来，一脸的苦瓜相，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留不住梅妮儿了。她没好气地把孟怀玉昨日写下的协议拍到桌上，然后一手摊在孟怀玉面前，惜字如金道，“钱！” 孟怀玉知她心里不爽，也不答话，从口袋里把刚取的银元哗啦一下倒在桌上，看着炫目的银元，鸨母的眼睛亮了。 但她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伸手把银元拢到一块，便冷冷道，“黑子，去把那小丫头带来，交给孟长官！”边说边把银元一股脑地收到钱匣子里。 等她把钱收好，孟怀玉摆出一副促狭面孔，开口道，“您就不点算一下？不怕我拿少了吗？” 鸨母没好气道，“孟长官是东成数得着的风流人物，想是不会为了这点东西失了自己的身份吧！” “那倒是，”孟怀玉嘿然笑道，“不过还要感谢老mama哩，不是你把梅妮儿送到我跟前儿，我还无缘认下这么个好meimei呐。” “这么说我还是有功的喽，”鸨母脸上闪出一丝笑容，却十分难看，刚涂上的粉儿立刻起了褶子，像是脸皮裂开了一样。 “嘿，”孟怀玉讪笑两声。 这时就见玉玲珑搀着梅妮儿走了进来。小丫头今天梳洗的十分干净爽利，比昨日气色好了很多。玉玲珑特意早起给她化了淡妆，一边儿说些体己的话，等着孟怀玉上门接她离开。 梅妮儿看见孟怀玉端坐在椅子上，立刻雀跃起来，几部便跑到孟怀玉跟前，拉起他就要走。玉玲珑笑了笑，软语道，“梅妮儿这就等不及要走了，有了孟大哥就把jiejie们给忘了不成？” “这个小没良心的，mama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临走了也不说声谢谢，”老鸨愤然道，“好歹也是mama把你从那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不是？没有我，你现在还不知道给扔到哪儿了！” 玉玲珑马上劝她道，“mama可是个慈悲的人，不然哪有这么多姐妹一心跟着您呢？梅妮儿还小，mama就不要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哼。”鸨母别过脸去不再言语，也不再理会梅妮儿。 “mama就把梅妮儿的典身契给了她吧，”玉玲珑从旁说道，“孟长官事儿多，咱也不好强留他不是？” 鸨母忽地站起来，踱着小脚去到内间，翻找了许多时间，终于把梅妮儿的典身契约翻了出来，平展开，推到孟怀玉面前。 孟怀玉搭眼一看，只见上面道，“身许证明许可：具保本籍某地莫氏女某某某，自愿于某年某月某日起卖身入本县营业场所在通乐大街八号之乐户迎春堂听供差遣，与外界脱离一切关系，自入迎春堂起绝不擅自离去。*姓名莫梅，迎春堂一等妓馆执事人张某某，具保人马某某”。 心中泛起些许唏嘘，孟怀玉看那上面日期，梅妮儿果是与七八年前被卖入迎春堂的。而此时他才知道梅妮儿的学名，这小丫头原是姓莫名梅。 怀玉感激地望了一眼玉玲珑，便收起这典身契。只听玉玲珑又幽然启唇道，“梅妮儿有福气呢，把那纸片儿也给我瞧瞧。自打她来了，jiejie我还不知道她的大名哩。”玉玲珑说着话，一伸手便从孟怀玉那里夺了过去，看罢上面内容后，也不管孟怀玉是否愿意，把那典身契撕了个粉碎，又把那碎片塞到梅妮儿手里，笑道，“这脏兮兮的故纸片儿留它作甚？梅妮儿出去给丢到粪堆里去吧。” 鸨母来讶然道，“玲珑你这是做什么呢，孟长官还没说啥你怎敢自作主张？！” 孟怀玉知玉玲珑此举必定事出有因，也不搭话，笑看着她，从容不迫地道，“做得主，做得主，玲珑jiejie愿意怎样就怎样。” 玉玲珑嫣然一笑道，“孟长官确是爽利，好端端地丢了一百五十块钱，却也笑得出，看得出是有大格局的。” 鸨母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忿忿然道，“疯了，都疯了……”说完像遇到怪物逃也似地离座而去。 看鸨母走远，玉玲珑忍不住笑出声来。怀玉也有些好奇，就坐着没动，想听听玉玲珑如何解释。谁料玉玲珑却下了逐客令，假嗔道，“孟长官还不领了妹子回家去么？这种秽污之地还有什么值得流连？”说完也不理孟怀玉直接拉起梅妮儿向迎春堂外走去。 待孟怀玉赶上来时，却见玉玲珑正与梅妮儿说话，两个人都是依依不舍的模样，小丫头居然泣不成声，看得出两人关系定然非常。玉玲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掏出锦帕擦拭着。 发觉孟怀玉已经站在身后，玉玲珑收起眼泪，带着些欣慰的语调道，“好了，梅妮儿这就跟他回去，以后若是想jiejie了，就到我住的地方找。这里可千万不要再来。” 玉玲珑见四下没人，转头又对孟怀玉道，“兄弟莫怪jiejie多事，毁了那文书，难道你想让更多外人知道梅妮儿的出身么？况且兄弟是做大事之人，又在治安军里当值，传了出去，怕更是不好。所以才……” 孟怀玉哪里还能说什么，即便他也猜到玉玲珑的意思，但不免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况且这契约在自己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留着。 玉玲珑明里处处为他着想，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偏私梅妮儿。因为若是孟怀玉赎身的*这一身份跟着孟怀玉，那么梅妮儿到了孟家永远也太不起头来。玉玲珑想的长远。梅妮儿这丫头很快就长成了，现在早已透出清丽模样，保不齐哪天孟怀玉会有别的想法。毁了那契约，梅妮儿便是个自由之身。 对此孟怀玉当然不会知道，别了玉玲珑把梅妮儿领回去。小丫头自从进了迎春堂就再也没出来过，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周围各式各样的店铺、摊点，听着各种买卖吆喝、讨价还价的声音无不十分新奇，却害怕人多的地方，更怕别人看她，一直死死地抓住孟怀玉的胳膊不撒手。 途中孟怀玉碰到好吃的、好玩儿的小东西就捎带脚给她买了，把梅妮儿乐得合不拢嘴，渐渐地也放开了些，时不时松开挽着孟怀玉的双手，自己跑到人家摊前问东问西。看着梅妮儿与在迎春堂相比天壤之别的变化，孟怀玉感到十分欣慰，先前他还担心小丫头在里面呆久了，到了外面会不适应，现在看来倒是多余的了。 梅妮儿一口一个哥，叫得又甜又脆，把孟怀玉的耳朵都快叫腻了。而孟怀玉的情绪也受了她的感染，不时拉着他东瞧瞧西逛逛。直到孟怀玉腹中传来抗议之声，他才想起来已经到了饭点儿了。 这兄妹二人在路边的包子摊上坐下，叫了一笼rou包子两碗绿豆粥，权作中午的饭食。梅妮儿谁吃过许多零食，这时却仍旧狼吞虎咽。看着她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孟怀玉觉得又好笑又可怜。于是自己稍微垫补一点，便把剩下的包子全部推给梅妮儿享用，喃喃地劝阻道，“吃慢点，吃慢点，不要噎到！” 梅妮儿嘴里“唔唔”作响，头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边不停地把包子往嘴里塞。孟怀玉看着心酸，心道，“这丫头得有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随口问道，“丫头，够吗？不够还有！” 梅妮儿呼噜呼噜把碗里的绿豆粥喝净，听到孟怀玉问她，先是摇摇头，接着拼命地点头，嘴里含混不清道，“够，够。” “嗬嗬，”孟怀玉笑了，看她吃得香，便又想摊主要了一笼，拿荷叶包了拎在手上，道，“好，吃饱了跟哥回家。看到没？这里还有呢！” 梅妮儿强忍着饱嗝，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傻呵呵地跟在后面，“哥，你真好！你不会嫌我吃得多吧？”问出这句话，小丫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许多，升起一抹担忧之色。 “这可不多，我像你这么大时一顿能吃掉五斤大饼呢！”孟怀玉刮了一下她小巧的瑶鼻道，“多吃快长，长大了就能替哥哥分担些了，呵呵！” “嗯！”梅妮儿使劲儿点头，“哥我现在就能干活，你看！”说着在孟怀玉面前握了握小拳头道，“现在浑身是劲儿呢！” “好，那以后可不能偷懒，咱自家的活，要拼命干！”孟怀玉鼓励她道，“等以后哥钱赚多了，带你去泰和饭庄吃更好的，好不好？” 梅妮儿兴奋地喊道，“好，好！哥一定能赚好多钱！” 两人边说边走，不多时便回到酒坊。怀玉敲开大门，开门的是手下的伙计，马福全听到大门口有人，也走了过来。见孟怀玉领了个小姑娘回来，不禁问道，“少东家，这是……”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梅妮儿。 她生得俊俏，虽然单薄了些，但因为心情大好，人也显得更加精神。又因出门前玉玲珑又为她精心打扮过，此时的梅妮儿秀目明眸，榴齿樱唇，两条粗大的麻花辫绾在后脑，用一条红色丝带搭系在一起，一身喜庆的大红色裤褂虽然旧了些，却齐整熨贴，加之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泛起一抹羞怯，端的是炫目夺人。